宁楚宇一身蓝色衣衫,将他整个人衬得白了许多。脸上不带笑意,冰冷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十分高冷。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吉祥。”他蹲下身子行礼,恭敬的态度。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儿臣近日事务繁忙。在后宫走动甚少,母后恕罪。”
宁楚宇说的话倒是合情合理,最近中秋刚过,这段时间处理的事情颇多。事务繁忙一些也是正常的,皇后若是苛责,那边是她的不对了。
这个理儿,思云明白,皇后自然也明白。
皇后轻笑一声,四两拨千斤的回了过去,“淮王才华横溢能得圣上重用,也是圣上之福,何罪之有啊。”
光是赞扬的话。谁都爱听,况且皇后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谁听在心里不甜。
可是偏偏这宁楚宇是个例外,他顶着一张面瘫脸,毫无喜色,周身的气息似乎还有点冷,“多谢母后赞扬,儿臣感激不尽。”
这气场一下来,顿时让人觉得有些寒冷。大热的天,思云却小心的拢了拢衣衫。
不知道宁楚宇到底在想什么,皇后和淑妃对立多年。他又是淑妃的儿子,皇后肯定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就算是身为皇子的礼仪来看望皇后。肯定也巴不得看完就走。
他却在这里啰嗦许多,当真让人想不通到底想做什么。
但思云大致猜测了一下,皇后早年丧子,承明的太子之位一直未定。这位淮王殿下是最佳的人选,日后登基太后之位也是皇后的,所以哄着一点也是为他好。
想通了这层关系,思云不得不佩服淮王的细腻的心思。可是,现在这冷下来的气场又表示什么意思呢?思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随后就感觉到身边的气场稍微弱了些,宁楚宇露出一脸关系之意,“近日天气暑热。母后好生照顾自己,后宫的事情还仰仗母后忧心。”
身为一国之母,妃子的儿子,都是要尊她一声母亲的。这来自儿子的关心,无论是哪个儿子,她自然都不能拒绝。
“这是本宫分内之事,多谢淮王关心了。”
“母后言重了。”
皇后对淑妃这位儿子,本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他整日阴阴柔柔让人摸不清想法,皇后就更加不想和他多呆了,当即就神色倦怠的下了逐客令。
“淮王公务繁忙,还是早点去处理吧,本宫这时也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休息。”
“既然如此,那儿臣便不打扰母后休息。先行告退。”
宁楚宇背影潇洒的消失在了撷芳宫正殿里,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真的就只是关心探望一下皇后?所以,他刚刚在偏殿门口等着是为什么?
难道就也真的只是想和她一起过来见皇后?
他的意图不明,反而让思云心中生出一丝危险,总觉得这人肯定会在背后密谋什么。
这边的猜不到宁楚宇的意图,而另一边。
皇后见宁楚宇走了,脸上的倦色也突然一扫而光,脸色微恼,“思云,你怎么和他一起过来了?在这宫中,你最不能接近的人就是他,明白吗?”
皇后面色严肃,话中暗含警告。思云自然清楚,宁楚宇是什么样的人,前世她就已经领教过了。
可最近也真是巧了,她爹警告她不要和宁致远接触,皇后娘娘警告她不要和宁楚宇接触,这阵营可真是分的清楚。
但是,这两人之中,她与谁接触还真不用人教。
“娘娘多虑了,今日他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偏殿门口,臣女也是避之不及,才和他一道前来的。”
“偏殿门口?”
闻言,皇后也是眉头紧皱。撷芳宫的守卫虽说不算多,但大都是宁致远派来的人,断不会让宁楚宇悄无声息的进入撷芳宫。
偏偏宁楚宇就在任何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进到了撷芳宫内。准确的摸到了思云的住处,难不成他也看中了云翼和晋阳公的兵权?
“娘娘?”发现皇后正在沉思,思云试探的叫了一声,见皇后回头看向她,才继续说,“臣女是来请辞的,在这宫中休养了数日,实在想念家人想念的紧。”
她实在是不想承认被宁致远天天喂肉,喂补品,喂得她反胃了。只能拿她爹当借口,来提出出宫的请求。况且,这宫里是比鄢府大,可她除了在撷芳宫的偏殿里走动,然后就是御花园和鄢府自己的小院子真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皇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忧虑,对她满是心疼,“你这孩子,心思虽细腻,但却对人毫无戒心。你这一回去就不怕你二娘和你妹妹”
思云一怔,在她关心的表情下有些愣神。其实她不怎么擅长面对母亲一般的关心,毕竟她母亲去世的早,她没有体验过云雪蓉对她的爱意。这几天下来,皇后对她的好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皇后对臣女的情谊,她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压下心中的想法,思云信誓旦旦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女自认不是软包子,任人搓圆捏扁。”
见她坚决,皇后也不再挽留,叹了口气,百般不舍。
“既然如此,本宫派人去通知鄢府,让他们派人前来接你回去。”
“多谢娘娘。”思云感激的笑了笑,随后冲着门外叫一声,“惠风。”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也是她进宫了这么久,一直忍在心里早就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的事情。
听到思云的呼唤,惠风闻声缓缓的走到殿内,手中捧着两匹被黑色布帏包裹的布料。思云起身走过去,接过惠风手中的东西,递到皇后面前。
态度谦和有礼,恭敬的说,“这是臣女一点心意。”
王权连忙上前,从思云手中接过那东西,然后弯腰呈现在皇后面前。
这东西见形状就能猜到里面放着什么东西,而身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皇后显然不需要这些东西。反正内务府的人,都会一一准备周全。
一时间,皇后脸上神情莫测,手下有些迟疑。
思云轻笑一声,“余氏的布庄名声虽好,下面的人却惫懒不已织出来的布料大多不如墨家的,娘娘一试便知。”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皇后眼神微闪,打开王权手捧的布料第一匹。晶莹剔透的布料仿若轻沙,但却并不是透明,阳光微照之下颜色也会发生变化。
这么新奇的料子,饶是这百宝聚集的皇宫之中,皇后也未曾见过。
猛然想到中秋晚上,皇后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就是你那日舞蹈之时,穿在身上的料子?”
水天一色有光照耀就会变得成白云蓝天的渐变色彩,仿佛让人见到落日余晖,照在水面和湛蓝的天空交接处一般。
这料子这么新奇,不论对内对外,都是承明独有。
“正是,这是墨家独创的织布手法织出来的水天一色。”
这微微变化的颜色,倒真让人看到了水天一色的色彩。女人嘛,见到好看的衣服首饰,都会忍不住,皇后当然也不例外。
那日看台之上,见到思云衣料的人颇多,谁脸上不是惊叹艳羡的目光。
“下面这一匹只是普通的布匹,但无论成色还是质地,都比余氏布庄提供的上乘。”
思云又将下面那一批布料打开,触感丝滑如绸,与她身上的正事同一款,但是摸着质感都大不一样,想来穿在身上肯定会舒服好几成。
同样的东西,加以对比谁好谁差,显而易见。
她就是要故意衬托出余氏布庄的差处,这样才能给墨氏落霞庄可趁之机啊。
余家倒了,余婉秋还能掀起什么波浪。
正这么想着,皇后娘娘好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怒(www.ibxx.com)意横生,“这余氏当真是胆大包天,给皇室提供的布料也敢偷工减料。”
这后宫之中,谁是掌事的,也得看看皇上心情。淑妃是淑贵妃的时候,后宫的事情她插个手什么的也不算什么越级,但是现在就是个妃,再管后宫的事情,恐怕就要落人口舌了。
既然皇后站在她这边,那这些事情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思云还未答话,皇后又说,“本宫定会彻查此事,断不能让人把皇室之人当成傻子来蒙骗。”
给皇室提供布料,还在做工上偷工减料,可不就是当皇室的人是傻子嘛。这顶帽子扣下去,余氏只怕是再难立足于京中了。
结果对于她怎么都好,但是面上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思云想了想,随后道,“二娘家世代为商,虽有商人的精明,但这种事情断不会做出来的。”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皇后为之嗤鼻。
有了皇后这番想法,墨氏的料子为皇室提供,那就指日可待了。
没多时,鄢府派来的人就传信过来,在宫门口等着思云出去。毕竟宫中规矩森严,鄢府的人架着马车怎能随意深入后宫,只能在宫门口等着。
“多谢娘娘这几日的照料,臣女感激不尽,这便告辞了。”
“王权,送鄢小姐出宫。”皇后转头对王权吩咐完,又回头对她说,“你是个好孩子,日后本宫让你进宫来玩耍时,可不要推辞。”
皇后给她长脸,她自然不能拒绝,有这棵大树在,还怕不能好好乘凉吗?
想着,思云便恭敬回话。
“多谢娘娘厚爱。”
王权领着思云,如来时一般,带着她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些距离。那时候未曾想到,那次一过来,竟然会在这宫中呆上这么久。
转出后宫,走在在通往宫门口的大道上。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身影,那人穿着白衣,披着袈裟。头顶上六颗香火疤印非常醒目,这人年纪和鄢茂学相当,但是浑身的精明干练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能在甘露寺成为高僧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弱角色。
甘露寺是国寺,专为皇室之人祈福守庙,里面的和尚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了然既然能当成方丈,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此时,他正面对着思云缓缓走来。
走到面前不远处时,了然突然停下了步子,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
前面有人挡住了路,王权自然而然的停下了脚步,“奴才见过了然方丈,不知方丈有何吩咐。”
了然的目光看向思云,思云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来。省得挡了这位和尚的路,自从那日城郊一事后,她潜意识里便对这些神神叨叨的和尚没了好感。
即空那厮假冒和尚,差点让她送命。她对和尚这一职业的念头就是,不管阿猫阿狗剃了头发,就是和尚了。
了然双手合十,对着王权微微弯腰,恭敬道。
“王公公,贫僧想和鄢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了然久居甘露寺,在皇宫中行走虽然没有受限,但也不常过来。对他如此尊敬,让王权有些受宠若惊。
但却未忘了本分,行不行方便,自然是得看鄢思云的意思了。
“了然方丈言重了,鄢小姐是娘娘的客人,您问过鄢小姐就可以。”
“思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似乎担心她拒绝,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思云眼中一闪,瞳孔放大,震惊的看向他。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曾经在他面前说过这事,第二,他就是封住她记忆的人。她自认从不曾对了然说过这些,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
“方丈请。”
王权识相的走到一边,离着两人有些距离。他虽说答应了让他们单独说话,但是王权还必须要保证思云的安全。
“你是怎么知道的?”思云脸色微寒,目光锐利的扫向了然。
了然在甘露寺,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云雪蓉十年忌日那天。这之前并没有接触,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呢?思云有些疑惑,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你怎么半点不知道心疼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随意用刀剜肉,已属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