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把她推过去。”白小天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飘出:“动作别太大,小心都别伤着。”
话音刚落,白露咬紧着嘴唇,走上前去,猛地一推赵湘琴:“我就欺负你,怎么着?”
白小天眼睛一闭,叹了口气。看来白小姐的确没有作恶人的潜质。这话说得很凶,可惜语气软软的,还有些发颤,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她推了一下妻子,妻子踉跄的退了两步之后,二女又再没有动静了。这推的也太温柔了,离大胡子(贾富贵)还差着五、六米、三、四张桌子呢。
这也是她走运,遇上了妻子这个好脾气的女人,否则吃亏的定然是她。
哎,这还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啊。
小天正憋着想招呢,场上局面起了变化。
妻子正好退到了另外一桌客人身边。大概是气极了,手胡乱的在桌上抓起一个碗扬起就砸了过来。只是妻子显然心还是太善,所以扬起之后犹豫了一下,碗“啪”的一下砸在了白露的身前。然后脸色铁青的瞪着白露。
白露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忽然,笑了。她正愁怎么把战火引到那名大胡子特务身上呢?这下总算有办法了。
她眼睛一扫,看到自己一行的桌上除了一个茶壶、几个茶杯外,什么也没有。于是快步走到邻桌,在那客人的惊呼声中,抄起一盘红烧鲤鱼向前砸去。
子本能的两手捂着脸,尖叫了一声。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倒是身后传来声声尖叫。
贾富贵奉命跟踪监视春来茶馆的老板左玉明。忽然看到白小天带着两个女人前来吃饭。他生怕白小天认出他来,叫破他的身份。因为白小天在中统内可是出了名的热情,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能给你打成一片,请客吃饭那是常事。要是平时,他自然会乐呵呵的迎上去,不过,如今在执行任务显然不行。于是,他赶紧把头低下,希望他认不出自己。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看了一场好戏。白小天的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正低头捂着嘴在那里偷笑呢,没想到祸从头来,一盘红烧鲤鱼扑面而来,顿时他的脸上菜香扑鼻,半拉鱼正好盘踞在他的头顶,油汁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
整个酒楼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女人们的尖叫声喧嚣四座。
白小天看到虽然场面激烈,但两个女人互相倒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顿时放了心。正想着怎么不露声色的向左玉明报信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老白,你这是唱的那一折啊?”左玉明不知何时离座,站到了他的身后,脸上带着强忍着的笑意。
这个家伙竟然还站在一旁看笑话。国人爱看笑话,看来革命者也不能免俗。
白小天此时当然没心思和他斗嘴,瞟了贾富贵一眼,看他正在用袖子擦试汤汤水水留下的战痕,显然是无暇顾及这边了,于是连忙低声说道:“那家伙是老鼠,正盯着你呢。”
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扭头,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鼠在白小天和左玉明联系的密码本中是军统的代名词。因为出现的频率颇高,所以,即使没有密码本在手,白小天也相信左玉明能明白他的意思。
玉明愣了一下。
“别打了、别打了。”白小天一脸苦瓜的大叫,也不瞧左玉明,一对眼睛只在妻子赵湘琴和白露之间漂移,嘴角却翕动着:“还不赶紧走!”
说完,他迅速冲向赵湘琴,紧紧抓住她刚刚举起茶壶的手:“湘琴,看在我面上,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说。”
“你太偏心了。”赵湘琴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贾富贵刚刚擦试干净,白露已经冲到了他的桌前,哗啦一下将他面前的饭桌掀了。他完全不及提防,酒菜洒了一脸。
白露双手叉腰,虎虎的瞪着赵湘琴,眼里尽是得色:“来呀,谁怕谁!”
贾富贵两手拼命的乱抹,心里暗骂:“我招谁惹谁了,这是。”
白小天的两个女人掐架,竟然无缘无故惹到了他的身上,他自然是一肚子怨气。不过,白小天虽然一向好说话,但身份在那摆着,不是他惹得起的。所以他再气,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抹完之后,他向左玉明的酒桌看去,哪里还有人?整个二楼一片混乱,许多客人站在一旁看好戏,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纷纷退席,借此吃白食。众人一窝峰的向下走,小二只有两只手,拉了这个,跑了那个,跟本挡不住。那脸色比白小天还要苦上三分。
贾富贵猛拍一下大腿,心里暗叫:“苦也。”撒开丫子就向下跑。
店小二可是认得他的。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还意见多多的,于是松开了原本拦住的一个胖子,双手撑开挡在他的前面:“结账、结账。”
虽然左玉明的春来茶馆一直被盯着,即便跟丢了人,他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不被他发觉有人跟踪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事情被上头知道了,臭骂一顿是免不了的。自从调到军统后,贾富贵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这次要是又跟丢了人,只怕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因此,他想也不想直接给了小二一个重重的耳光,然后推开前面的人,猛跑下楼。
小二摸着半边脸,正晕乎乎的直发愣。
赵湘琴气呼呼的向楼梯口走去。
“湘琴……”白小天拉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出由他导演的折子戏,只得跟着她一路向前。
“放手。”走到楼梯口,赵湘琴一声大喝。
“你听我解释。”白小天脑子急转,该怎么编呢?
“白小天,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赵湘琴说着冲着他的左小腿狠狠的踢了一脚,虽然她穿的只是布鞋,不过措手不及之下,这一脚也够他受了。
他咧着嘴巴,情不自禁的就松开了手。赵湘琴看也不看他,“咚咚咚”的下楼而去了。
“想不到,她发起狠来一点不差呀。”白小天望着妻子的背影摇头叹息。
“那是,你没听说过蔫狗咬人最狠吗?”白露有生以来撒了一次泼,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只是说完之后,看到他黑黑的脸,顿时明白说过了话,连忙一推他:“还不赶快追上去哄哄她。”
小天无奈的笑了一下:“那这里交给你了。”
“小二,这里的损失都算我的。你算一下有多少?”白露的话顿时让店小二喜出望外。
…………
小半个时辰后,白露才结账下楼。想到刚才的事,她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只是想到恐怕到的晚间,她为争男人在酒楼撒泼的消息肯定会传遍整个海城官场,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叹气。不过,这与早就戴在头上数年的汉奸文人的帽子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有些便宜了白小天这个家伙。
她站在路边,正要招手叫黄包车。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她的身前。
帘子掀开半边,露出了戴着礼帽架了副宽边眼镜的白小天的半边脸:“快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等她反应,帘子又垂下了,白小天隔着帘子说道:“伙计,麻烦你去买两个火烧,钱等会儿和车钱一起结。”
“好勒。”车把式应了一声,下车而去。
白露上的车来:“你怎么没追上去?”
“这事以后再说。”白小天一脸正色:“我下楼刚追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了。刚才我只想着帮老左摆脱盯梢,可就怕治标不治本。”
“你是说?”
“老左被跟踪有三种可能。一是他和那家伙有私人恩怨或者那家伙想敲诈他,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容易了。我可以帮他不露声色的了结了。二是这个家伙发现了老左的什么马脚,但是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因此没有报上去,只是自己跟着他希望找到线索。如果是这样,虽然麻烦,但也还好办。最怕的就是第三种情况。军统方面已经盯上老左和春来茶馆了。他们希望用此来钓鱼,顺藤摸瓜。如果是这样,一个不好,就会出大事的。”
“那你说怎么办?”白露的眉毛拧了起来。
“我现在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不过,军统那边的特情不少都是从原来中统调过去的,再说我也有些经验,所以我想到春来茶馆去一趟,仔细地观察一下,也许能找到答案。不过,大多数特情都认识我,所以你得掩护我。”
“没问题,我听你的。”
十余分钟后,马车直接向南而去,很快到了状元桥的街尾。
车把式“吁”的一声,马车停在了春来茶馆马路对面的“马记布庄”。
白露缓缓下的车来,迈进步庄。而白小天则和车把式坐在那里聊天,只是他的礼帽压得低低的,又戴上了副宽边眼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走到跟前只怕也认他不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白露买了几尺花布,上了车。
马车徐徐向前。
“怎么样?”白露有些迫不及待。
白小天脸色阴沉,摇了摇头。良久才说道:“具体有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发现了一个算命的老头。”
白小天虽然只说了半句话,但白露已然明白了:“那怎么办?”
白露虽然不认识左玉明,也不知道春来茶馆的地下室实际上是海城地下党的谍报站,但还是能想象得到一个市委书记被敌特发现的严重后果。
白小天不说话,手指在座位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左玉明,否则包括彩虹小组在内的整个海城地下党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而且绝对不能用正常的组织渠道,否则那就是引火烧身。此外他也担心如果通过常规的消息传送,时间上可能来不及,谁知道军统方面有多久的耐心呢?而且每耽搁一分钟,就有可能会多一名同志暴露。
只能这样了。白小天停止了敲击,凑到白露的耳前,小声地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
一阵耳语。
白露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你确定他能明白你的意思?”
“应该没有问题。”白小天想了想:“不过为防万一,我会同时通过正常的渠道向外面传递明码消息,告诉联络员老左曝光了。我想他们也会有行动的。”
“好吧。这事交给我了。”白露一口应承了下来。
…………
左玉明匆匆离开卢记后,没有向南返回春来茶馆,而是迅速叫了辆黄包车向北而去。没想到的是那贾富贵虽然被白露给拌了一下,但却很快追了下来,正好看见他打车而去,于是赶紧叫了黄包车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左玉明很快就发现了,他心急如焚,但是却明白急也没有用。现在他来不及去想特务怎么会跟上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甩掉他。并开始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以前白小天告诉他的一些如何摆脱跟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