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莫名笼罩曾玉春心头。
赵晓茹水汪汪的明眸一如当年。瞳孔里的亮泽流转,恍若把整座大桥拉回属于他们的葱葱岁月。但她一开口,言语不可避免地染上阔别的痕迹,变得生分起来了:“好久不见。”
霎时间,曾玉春又好像被无形的大锤重重地敲回现实。连心口都隐隐作痛。
“我差点以为,我们再也不见。”理解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规律后,曾玉春稍作冷静,缓缓垂下臂膀,“六年前那场海难,你被民航署列为失踪人口,从此杳无音讯。我好不容易准备了一切,要赶去事发地——如果老天可以眷顾我,说不定在那里,我还能找到你的发夹,或者是一只高跟鞋。哪怕多看一眼也好。”
胸间热气在眼眶里氤氲,曾玉春接下去的声音听着有点哽咽:“可偏偏我出了车祸。手术醒来后,我甚至想不起很多事情。直到后遗症慢慢消退,我再赶过去。可是所有的线索、痕迹,都已经不复存在……为了接受这个现实,我拼命地放逐自己,也可以说是堕落吧。现在我发觉我错了,就算变得颓废不堪,也不能把你的影子完全抹去。跟我走吧,或者我跟你走。”
“能听我说几句吗,玉春。”原本静静聆听的赵晓茹微启樱唇,直视曾玉春的眼眸干净而透明,澄清得能看见她淡淡的忧伤,让人无法不同样真挚回应。
曾玉春毫不犹豫地点头。
“很高兴和你重逢。我知道,这一天你一定等了很久。刚刚那些话,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也都铭记在心。可我只能说句谢谢,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
曾玉春怔怔看着她一会儿,千言万语突然间不知从何说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该自嘲,该哭,或是该冷笑。
“六年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强按凌乱的心绪,他淡淡回了一句。
“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也很无耻。我以为经过时间的淬炼,我会对爱情更加珍惜,特别是对你。可在求学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我更憧憬、也更适合自由的人生。我不否认爱情的重要。但我的感情,还有精力,如果只一心扑在爱情上面,我的生活将彻底变样。而且我能够预见,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好了,够了。”曾玉春打断她,语气更冷,像是冻结了自己的心;又像是因为寒心,才变得心灰意冷,“你讲了这么长一段,就是想告诉我,自由比爱情更重要?我们曾经度过的时光,拥有的美好,到头来,却敌不过你所谓的惬意?赵晓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曾玉春突然握拳挥臂,重重一拳,砸在大桥的护栏上。任凭鲜血从破损的肌肤下不断渗出,触目惊心。他刚刚凝聚于心的怒气,也阴错阳差地震散了许多,开始被切肤入骨的疼痛感所取代。
可他却前所未有地忍下来了。在赵晓茹惊讶而心疼的目光中,他明知道指关节颤痛发抖而无法自制,却还是强装浑然无知,用带血的指尖扣了扣自己前胸。
“我,确实给不了你完全的自由。因为我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我不爱你了。赵晓茹,你真的同意爱情很重要吗?可是很荒唐,现在背弃爱情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与六年前不同,听见曾玉春万念俱灰的控诉,赵晓茹尽管神情很是难堪,但比起青涩时期的愧疚和苦楚,她眸色中始终带着一分对自我的坚定,坚不可摧。
也正是因为这份坚定,在曾玉春看来更加无法谅解。
“你说的没错。我坚守不了咱们的感情,也就等同于背弃。我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残酷的诚实。对不起。”
你走。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刹那间,居然连多看对方一眼都仿佛是最冷酷的刑罚,与明明才不久前阔别重逢的欣喜激动恍如隔世。曾玉春言毕,主动闭眸,怅然叹息。
多年的回忆,刻骨的爱恋,还有心底那一丝丝对奇迹的幻想,全在此刻,化为泡影,犹如一场充满黑色幽默的电影降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