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察觉到什么,蓦然扭过头来,也看着郎暮言的眸子。六只大眼小眼齐齐地互望着,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出声打碎这样的平静和沉默。
最后是郎暮言先妥协,他让开了路,默默地站到了一边。苏剪瞳努力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终于缓慢沉稳地将车开了出去。
她抱着安然走进客厅,方想站起来迎着她说:不是和景杨去看裙子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我……我给杨姐姐打个电话。苏剪瞳才想起将景杨一个人落下了。
安然很懂事地说:我去练琴。
方想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地问:到底怎么了?
方想,安然的父亲发现他了,我担心他会抢走安然。苏剪瞳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我真的好担心。
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提到安然的父亲,方想捏着她的手心说: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
嗯,嗯。苏剪瞳稍微安定了一下。
方想心里有些担心,也有些疑虑,不过苏剪瞳不说,他向来不会将这些诉诸口端。他相信,爱她,就要给她最大的自由。她如果想开口,一定会告诉给他听。她不想说,他亦不勉强。
端了热茶给苏剪瞳喝,苏剪瞳半天才从这样的情绪里恢复过来。仔细想想,郎暮言也没做什么说什么,她自己就将自己逼成这样,不由又有点不好意思。往常在学校里,她跟别人大大方方说安然是领养来的孩子,可是当着安然的面,她从来不这样说。而且现在没有学业的困扰,她也不必拿这个当借口。
哪怕有一点点会伤害到孩子的事情,她都不会做。
苏剪瞳放下茶杯,走进琴房。安然正闭着眸子拉小提琴,跟着容雅老师后,他的琴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见到苏剪瞳进来,他放下琴,郑重地说:妈咪,我问你个事情。
嗯。
郎暮言是我爸爸吗?安然仰着小脸望着她。
苏剪瞳早就知道,以他的智商和观察力来说,刚才的事情,他会很容易得出结论。苏剪瞳走向他,弯下腰平视着他的眉眼,是。但是你也知道了,我们和他隔着的距离,所以……
安然点头道:妈咪,我懂,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担心。
对不起,安然。妈咪内心里也不希望如此,也希望你能和自己亲生父亲有接触,但是郎家的情况很复杂,我不想由此带给大家更多的困扰。是妈咪对不起你。
安然抱着她,我明白的,妈咪。
郎暮言回到郎家大宅,正看到南荣熙在客厅里喝茶。见他进来,南荣熙放下茶杯,说:郎三,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郎暮言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还有事情跟我说。
南荣熙也不理会他的嘲讽,跟着他身后一起进了他的房间,拿出请柬说:这是瞳瞳让我带给你的。
请柬吗?不用了,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没办法参加她的订婚典礼。
南荣熙收回手:还有一件事情……我以往跟你提起过一次……
什么?
你知道瞳瞳当时离开的时候……
郎暮言冷哼了一声,大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你们都是好朋友!
南荣熙讶异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郎暮言回忆起旧事,当时苏剪瞳离开的时候,南荣熙确实提过苏剪瞳怀着孩子的事情。是他自己以为苏剪瞳已经当着他的面流产了,才会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说来说去,这件事情怎么也怪不到这一群朋友身上来。苏剪瞳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他和芙蓉订婚,换做是他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法开这个口。
他叹了一声: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南荣熙想跟他再说点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作罢。
南荣熙离开,芙蓉走进来,见他仰躺在落地窗前,走过去帮他揉着太阳穴说:伯母说,让你下去吃饭了。说南荣熙也好一阵不见来了,留他在家吃饭呢。
她越是这样温柔,郎暮言越是开不了这个口。有了安然,他不可能让苏剪瞳带着郎家的儿子嫁给方想,不可能再放任她们母子两人不管。可是芙蓉这里,大哥那边……还有整个的社会伦常,他可以背负,大哥和瞳瞳却再也承受不起更多了。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做事从来杀伐果敢有决断,在这件事情上,却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芙蓉更加体贴了,一手抚着他的剑眉,一边说:有很难办的事情吗?又皱着眉眼。大哥说看好了一套别墅想给我留下来,伯母又说结了婚咱们还是要住这,我呀,哪能破坏你们母子关系?结了婚以后自然还是留在这大宅子里住的。还有,方想和苏剪瞳的订婚典礼,我帮伯母安排了礼物过去。你看看单子有没有要增删的,齐家毕竟和咱们是生意上的重要朋友,瞳瞳又是咱们的朋友。
我没有要增删的,你看着办吧。郎暮言应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下去吃饭吧。
芙蓉小小的身影走在前面,郎暮言心中对她更多的是愧疚,她一心在他身上,他却没有给过她爱情,有的只是责任和亲情。原本,他以为用责任也可以给她保障,也可以和她度过一生。所以他答应了两家的婚事,准备在感情上安定下来。
现在……他正在想着,芙蓉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说:走路都在想事情,小心滑倒。
郎天白和南荣熙坐在餐桌旁,都齐齐地望着他们俩。郎天白眼里有太多东西,让一向以泰山压顶不动容的郎暮言都承受不住他目光中投射出来的压力,他不由自主伸手牵住了芙蓉的手!
郎天白回头帮郎怀瑜摆好碗筷,招呼他们一起入座,吃饭吧!
南荣熙也说:吃饭吧!
芙蓉看着他,给他夹了好多他爱吃的菜,柔声说:吃饭吧!
郎暮言在这些目光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郎暮言从来没有觉得就这样渐渐的,渐渐的要被所有人投来的希望之光蚕食掉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念,所有的坚持在这些目光面前都无所耸立,化成大浪来时的沙雕城堡,一个浪头都经不住便会全部坍塌。
如果维持现状,也许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他知道自己会后悔的,没有安然,他还能用血脉亲情的隔阂来说服自己放弃苏剪瞳,有了两个人之间的血脉牵系,他还怎么做到!他还怎么能眼睁睁的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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