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外婆的份上,她张开双臂,抱了抱眼前这个陌生的表姐,心里酸得发疼。李明露笑着回抱了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李学满脸傲气,看也没有多看苏剪瞳一眼,羡慕地看着楚睿辰和方想的方向,拉长了音调说:“这音乐本来就是有钱人才能学得起的,穷得饭都吃不起的,就别做那么多清秋大梦了。”
苏剪瞳赶紧拉着外婆远离开,舅妈嘴碎,对外婆也没有多少尊重,事事要强,她生怕舅妈嘴里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让外婆受刺激。
拉着外婆在旁边坐下,苏剪瞳帮外婆买了一瓶水。
外婆似乎是习惯了舅妈的尖酸刻薄,并不介怀。她喜滋滋地看着李明露排队上了摆渡车,笑容将皱纹堆积起来。她扭头叹息说:“瞳瞳,送走了露露,过几天又要送你走,外婆这心里,可真舍不得你们啊。”
苏剪瞳心头一跳,深怪自己的唐突。原本以为去德国是定局,大家心目中也认定了她一定能去,平常开玩笑的时候,她常常笑着默认。现在突然去不了,该怎么对外婆解释呢?
外婆没有察觉到她神色有异,跟着说:“你妈在日记里说,德国是你父亲学琴的地方,要是你长大了,继承了你父亲的音乐天赋,你该去德国,到你父辈的地方去看看。所以外婆再苦再累,也要让你学习音乐。现在看来,你的血脉里完全有你父亲的天赋,你这次去德国,也算是完成你母亲的心愿了。”
苏剪瞳真不知该如何应答,外婆沉浸在往事之中,缓缓道:“你妈过世得早,她心气又高,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你父亲到底是谁。可是不管如何,瞳瞳,你身上承继着你父亲的印记,你要走的道路,将不会是苏家人的路,而是你父辈的道路,你懂吗?”
“我懂。”苏剪瞳点头,她不太想提到这个话题,十六岁那年从外婆手里接过母亲的日记本,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生被寄予了这么多的厚望,音乐是她的梦想,她当然不会放弃。可是那个子虚乌有的父亲,到底是谁,在哪里,有着怎样的面容,怎样的人生,她实在很懵懂。
苏家和这条街上的所有普通家庭一样,都是过的最普通的生活,是最普通的人群。但是母亲日记里提到的父亲,曾经就学于汉诺威音乐学院,是世界一流小提琴家,曾经获得过帕格尼尼奖和西贝柳斯奖。除了没有提到父亲的姓名,可以看得出,他和苏家有着天壤之别,她懵懂中也明白,这是母亲和父亲没有走到一起的根源,现在别说不知道父亲是谁,就算知道,她贸贸然出现,对父亲,又会造成怎样的困扰呢?
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想到日记本里母亲对父亲的用情至深,劝慰外婆,“外婆,你别想这么多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实现妈妈的遗愿的。”
“瞳瞳,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你过几天也该去德国了,我还得给你准备准备东西,咱们赶紧回去吧。对了瞳瞳,你几号的飞机?”
“外婆……”苏剪瞳谨慎地措辞。这件事情,她不得不告知外婆听,瞒是瞒不下去的。
“怎么了,傻孩子?”外婆慈爱地看着她,颤巍巍的手摸了摸她的秀发。她的样子,和苏云一点差别都没有,都是瓜子脸,大眼睛,秀眉长发。当年苏云怀着她辍学回来的时候,在这条街引起过轩然大波,谁也想不到,漂亮如苏云,身边全是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却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独自怀了私生子。
苏云是难产离世的,她离世的时候,带着泪眼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将日记本一股儿脑的交到了母亲手里。
外婆以为能在她的日记里发现那个男人的端倪,将孩子送回去。可是日记里全是苏云的心事,虽然处处充斥着那个男人的影子,可是半点也没有提到男人的名字。
苏家这样的家世,也不可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人家,这件事情便搁浅了。但是外婆一直秉着这口气,省吃俭用将苏剪瞳送去学音乐。
现在她长大了,外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女儿的一生太过短暂,太过悲剧。她希望,外孙女不要重蹈覆辙,她该值得一个更美好更圆满的人生。
“瞳瞳,你是几号去呢?”外婆接着问。
苏剪瞳绞尽脑汁,想到一个烂点子,“外婆,我想明年再去德国。你先别急,是我自己要求的,我觉得我的琴技还不够纯熟,我想多练练再去……”
外婆捂住了胸口,急道:“不是四年才有一次机会吗?你明年就毕业了,还会有机会吗?”
“外婆,外婆,你别着急,老师认识汉诺威学院的人,他答应了我明年一定推荐我去,百分百能去的。”苏剪瞳扶住她。
外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苏剪瞳接着说:“外婆,我觉得我离很好,还差了一点,不想现在就去德国。如果能站在父亲面前,我希望我是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妈妈和我,都值得他悉心对待。”
外婆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太放心,“老师也同意你的决定?”
“当然了。”理由越编越离谱,苏剪瞳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将破旧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偌,不信你打电话去问。”
她的手机丢了,这一支是箱底翻出来的,静静地躺在苏剪瞳手里。苏剪瞳就是在赌这一次,外婆一直很放心她,从来不会怀疑她任何事情,尤其是学业上面的。外婆以往很少过问她在学校里的事情。
只要瞒过这一次,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让外婆慢慢接受,而不是现在就告知她真相,让她受不住打击。
她修长的手指托着电话,心里默念,“不要拿我的电话,不要拿我的电话。”
可是外婆这一次,神色凝重,默默地看着她,又默默地看了看手机,伸出手去。
苏剪瞳在心里惨呼一声,想要缩回手,可是却不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拿起了电话。
“你们老师姓什么?”外婆真的翻开了通讯录。
苏剪瞳只好自吞苦果,“有姓张的、有姓许的、有姓杨的,还有……外婆,外婆,你眼睛不方便,不如我来打吧?”
脑子想着主意,怎么应付这关。外婆摇头收回手机,“瞳瞳,这是大事,不是外婆不信你,不听到老师亲口说,我这心啊,就安不下来。电话通了。”
苏剪瞳眼睁睁看着她拨通了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许老师会怎么说,他会不会帮她圆谎呢?可是许老师又不知道她现在的境况,怎么可能帮到她嘛?
简直要急死了,苏剪瞳衣角都要扯烂了,就是想不到什么方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外婆按下了免提键,对面传来温温柔柔的声音,“喂?”
是郎天白的声音,苏剪瞳听过一次,便再难忘记那个声音。怎么会是他?苏剪瞳脱口惊呼,“郎老师……”
她才想起,原来的手机丢了后,许老师的电话还没有存上去,恰好昨天存了郎天白的号码。外婆翻到通讯录,看到有老师二字的,只有郎老师一个人,毫无疑虑就拨了这个电话。
外婆把电话拿高,不让苏剪瞳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郎老师啊,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是苏剪瞳的外婆,我想打听一下她学业方面的事情。”
郎天白接到这个陌生电话的时候,就拧起了眉头,放在钢琴上的手指抬起来,若不是刚才苏剪瞳的声音,他早就挂掉电话了。他耐着性子,淡漠道:“你说。”
“我听说瞳瞳这次不去德国,是要跟着您学习啊?”外婆慈祥的声音很是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