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眯着眼睛瞟着秦熺,冷笑道:“难道这府上有什么地方只许你兄妹二人来得,我却来不得吗?”
秦熺一龇牙,说道:“那怎么可能?母亲自然都去得,去得……”
他看了秦希一眼,然后赶紧鞠躬道:“夜里太闷,可能又有大雨将至,我跟小希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糊里糊涂的就走到这里来了,天黑的厉害,要不咱还是快点回去吧!”
说完,他便要拉着秦希赶快逃离,却被王夫人身后的两个身肥体宽的年老下人挡住了去路。
“这就想走了?”王夫人淡淡的说了句。
秦熺和妹妹两人立刻站住了身子,他们知道此刻被王夫人逮个正着,绝不可能有这么容易就放他们离去。
秦熺感觉到妹妹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还有她正在发出的抖动,还没等她开口,又转回头来,笑道:“母亲,有什么事情你就责罚我好了,小希她……都是被我蛊惑的……”
王夫人看着满脸堆笑的秦熺,微微皱了皱眉,当她眼神瞥向秦希时,却变成了一种难言的厌恶之意。
“相府自有规矩,不管是丫鬟、仆人还是少爷、小姐皆不能免,既然你自己承认犯错,那便扣你三月银两,禁足十日不得出门!”
她说话声色俱厉,秦熺哪里还敢反驳,只好点头应下,只盼能由自己全部承担下来。
秦希绷着一张小脸,低头不住的看着脚上的鞋,好像能从上面看到什么出路一样。
“秦希……”
果然,王夫人处罚了秦熺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秦希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就像是有一个魔咒突然响在耳畔,她全身仍忍不住一抖,却连 一丝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上次你犯了过错,我让你在府上禁足三日,如今仍未满期,你不思进取,又要出门胡为,真是与生俱来的劣根终究是难以去除!要不是仗着老爷的宠爱……”
“劣根”
“与生俱来”
这样的话显然已经不再是说一位相府的千金,人分三六九等,与生俱来的劣根无疑指的是藏在人心深处的身世。
在秦府当中,秦熺过继而来,但身世清白,唯有秦希,从襁褓当中被秦桧抱回来,却从未提起过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又是怎样的身世?
秦希平时爱笑,也任性,人们以为这是因为秦桧的宠爱,但实际上她何尝不是自卑,但是从小她就告诉自己,不管在谁面前,都不会轻易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那一面表露出来。
夫人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秦希美丽的双眸里含满泪水,豆大的泪珠未曾滚落,她想要把这轻如鸿毛也重于泰山的悲哀再次咽下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是……”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错了……”
“我知道自己身世不明,就连府里的丫鬟都在背后说……我……我是爹在外面所生……的……的野种……”
“可是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做这样的掌上明珠?”
秦希说到最后已呜咽不止,泪珠潸潸而落,这一次终于还是触动了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想要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王夫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皱眉间一阵嗔怒,虽然知道她一向无矩,却没有想到今天竟会像是发了狂,手遏制不住的抬了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
秦熺愣住了,就连王夫人好像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希捂着脸,突然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泪珠犹如清晨结起的清露。
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的话这些话,即便挨了一巴掌,秦希也毫无后悔之意,这些话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猛然用力挣脱哥哥的手,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开那道极小的门,跑的不知踪影。
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仍在不停的开合之间挣扎,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像是一口老到已经掉了牙的古钟,颤抖着诉说世俗的悲哀。
秦熺见妹妹就这样奔出了门,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却被王夫人严厉的叫住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野种,那就不要再回这个家门!”
“今天你只要敢出了这道门,从此之后便再与秦府无关!”
秦熺回头,望着夫人那张仍旧冰冷的脸,一瞬间好像也看到了沉积在岁月当中的某些尘埃,那一定是从未有人碰触,也从来没有扫去一丝的凄凉。
他挠着头,摄于夫人平时的威严,他再也无法迈出一步,虽然他此刻心里满是对秦希的担忧,却也有自己无法挣脱的束缚。
……
秦希夺门而出,眼泪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外面的路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漆黑,只是月光此刻似乎格外的清冷也寂寥,照亮了前面的路。
有人说,不管多么遥远的路,只要有月光,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乡,明月寄相思,可是明明夜空那么遥远,明月也毫无慈爱之心,又如何能解痴人之苦?
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泪珠带着满心的脆弱和晶莹掉落在尘埃之中,秦希也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多久,终于开始气喘吁吁。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该回头去看看,可是漫漫长街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那里,她又忍不住一阵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