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脸不忿与他人已陷入争吵的吴老二目光开始放松下来,静静的听着乐曲,与他吵架的那位书生嘴里好像还在诉说着什么,某个二八岁月的姑娘忽然红了脸颊。
杀生一脸懵懂,但似乎也能感觉到这琴声悦耳动听已极,然后他在洛北身后轻轻拉着洛北的衣襟,洛北低头的瞬间,就见小和尚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辉,神情悠然。
洛北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不管刚才是热烈的还是激愤的,此刻都同样的安静下来,他自然也听得出船中女子弹奏的琴声好听,却没有想到能有这般奇异的功效。
他暗自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曲乐一道丝毫不懂,才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琴曲飘扬,让整个夜空都沉浸其中,仿佛来自更为纯净的世界的清澈之水,来洗涤人们的心灵。
洛北也开始闭目静听,心中逐渐安静下来,感觉着身边的一切,人们的呼吸和心跳,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还有某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时候他终于相信,这位大名鼎鼎的“琴仙子”确实不仅仅是个青楼名妓,千年以来名妓可谓众多,通晓琴音玉律的更是不再少数,可能凭借一首曲子就让心思、阅历各不相同的人同时静下心来的千古无一。
琴声悠悠,从欢情又渐入寂寥,就像是一朵开在花盆里的水仙,入秋后带着淡淡凄凉,突来一声寒鸦惊蛰,心眉之间仅有的那道缝隙却已越来越小。
人生而无知己,那便是最大的悲哀,哪怕是身陷青楼欢场也不及这样的寂寥来的更甚,李师师一生命运坎坷,但她却有宋徽宗那样的人日夜惦记着她,又有秦观、周邦彦那样的才子可以供自己惦记。
诗情、画意,不知留下多少风流传奇之事。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纤细的手指剥去橙子皮,大才子锦帷下求得一缕初温,情意绵绵,相对弹一曲琴瑟悠悠……
临安楼头,人虽众,又有几人能上心头?花魁也好,沁县也罢,既然落入风尘,便如寒铁一样印在心头。
从此后,人间只有飘零,又哪里去找那琴瑟间的一缕初温?
这大概就是那位未曾露面的女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哀吧,酒情欢场,又到哪里去寻得一知己?等到人老珠黄,如今的花魁仙子也只能对月空长叹吧!
琴声从悠扬渐入低垂,又引多少男女拂袖垂泪?
正当大家都安静听着乐曲的时候,似乎都浑然忘记了今夜的花魁大赛,更忘记了红姨提出的规则,只要有人能凭借曲艺入了“琴仙子”的法眼,就可以与其共度良宵。
眼前来的这么多人里谁不是盼望着能走进那座花船,掀起那个软帘,不说芳泽之事,就算是能与佳人对坐一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花上千斤也是值得。
就在此刻,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擂鼓之声,猛然间在众人耳边炸响,如同夜幕中一道霹雳,震耳欲聋。
所有的人,好像从梦中惊醒,立即捂起了双耳,即便如此,巨大的声音还是对人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洛北心头一紧,回头望去时,就见人群之后已散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架着一面打鼓,一名身材极是魁梧的男子手中握着鼓槌猛然敲响便是一道惊雷,让人不住心惊胆战。
他上过战场,战场上冲锋之时也总有战鼓擂动,但这面大鼓比战鼓还要惊人,不但大,而且发出空明之音,声声由耳直入心扉,然后又在内心深处突然炸裂,就连洛北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站在鼓前的魁梧男子敲击了一下便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目光里尽是傲然之色,似乎眼前的人没有一个能在他眼里。
这人身材极是魁梧,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面色黝黑,头发就像是无数钢针一样绑在脑后,左边的耳朵上、脖颈间都带着个极大的铁环,一双大眼睛瞪的滚圆,穿着一身的黑衣,看起来就像是个凶神恶煞。
洛北一看,这个汉子长得一点都不像是中原人,看样貌身材倒更像战场上所见的女真族人。
他手里攥着鼓槌,却低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座轿子,恭敬的俯下身子,声音如雷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汉话道:“主上,您就瞧好吧,再不出三两下,船舱里的美娇娘就是您的人了!”
轿子里的人“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中原汉人倒是没什么能人了……招统领,就看你的了……”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去避讳任何人,所以听到的大有人在,洛北更是听的清清楚楚。
显然此人并非中原之人,所以言语中才会表露出极深的不屑之意。
洛北深深的皱眉,看来这扎髯汉子擂动战鼓正是为了轿子里的人,战胜在场的所有人,赢取琴仙子的一夜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