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声和诵经声越来越清晰,洛北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越是接近那个地方,心里就越是紧张。
洛北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忍不住想要走近那个地方,一看究竟,要不然整夜恐怕都难以入睡。
安静的夜色,月光洒在院落当中,也洒在洛北脸上,好像同时浸润全身。
木鱼声萦绕在耳畔,渐渐像是响作一团,洛北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他抬起头时,似乎下意识的认定就是那个奇怪的罗刹堂。
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到那个地方去看看。
一步一步,好像每踏出一步都是踏在心跳的某一个点上,洛北攥紧了拳头。
并不很远的路,他却走得极为艰难,感觉自己就是在数着心跳。
直到洛北站定脚步的时候,他才终于断定那阵阵木鱼声就是来自于仍然紧闭着门窗的罗刹堂里。
里面除了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木鱼声,还有阵阵苍凉的诵经声,像是一个人,又像是远不止于此。
罗刹堂的门窗仍旧封闭的很严实,里面点着一根蜡烛,莹莹烛火把一个人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
透过窗上的影子自然是看不到屋子里那人的样貌,但影影绰绰可见一个人正面向烛火端坐着,手里的小木槌不停的上下翻动,敲打在面前的木鱼上,发出了阵阵空寂的声音。
那个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整个人好像都蜷缩起来,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竟是充满了沧桑的意味。
虽然听不懂经文的内容,但洛北也能觉出那诵经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凌乱,像是秋天里萧瑟的天气,飘零的黄叶,这种感觉与那种沧桑感很是相配。
洛北突然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清楚的看见罗刹堂里的那个佝偻的背影轻微的转了转身子,一直不停敲击的木槌也悬在那里没有立刻落下去。
也许自己正望向屋里的时候,屋里的那个人同时也发现了自己。
自己本来并没有做亏心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感到十分的紧张。
“咳咳……”咳嗽声从屋里传来。
“了然师兄,我知道你都是好意,但我已然走火入魔,即便留在这里每日面对青灯黄油也无济于事,早晚都是经脉皆断的下场,哎……这些年来我始终不能忘怀如玉临死时那哀求的眼神,她满眼泪水求我结束她的痛苦,我……我只能……”
那是个沧桑已极的声音,但从中还是能清楚的听出从前的一些痕迹。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洛北的身子就像是一根孤零零的朽木般钉在那里,任凭月光洒下,任凭风声渐大,在耳边呼啸,也一动不动。
因为这声音将他再次拉回某个不堪回首的模糊记忆当中,虽然那记忆已经过去许久,但这声音里残留的沉稳又沧桑的痕迹却不会改变。
记忆回到那个黄昏里,他带着身中剧毒的卓小蝉在苏泉的指引下来到朱仙镇神医万如海的府邸。
下人打开大门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脊背的中年管家走出来,就是在那个下午,洛北见到了四叔。
沉稳而练达,不管在万府当中,还是面对官府之人,他都不慌不
乱,沉着有度,又极富威严。
一场场血案,似乎都有这样一个身影,但最终万如海承认了所有的血案都是因为他需要女子的鲜血来医治身上的血毒,就没有人去计较四叔到底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从那些交谈中隐约知道,万如海曾经师从北方死神谷,后来叛逃而出,身上血毒复发,那么四叔是不是也来自死神谷?没有人问过,更没有人知道。
他们主仆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个极大的问号。
从万雨棠口中得知,最终万府包括万如海在内,全部惨死在府中,死状极为凄惨,但是却没有发现四叔的尸体。
直到此刻,洛北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可以完全肯定的是那个人并没有跟万如海一起死在万府。
洛北眼眸里出现前所未有的悲哀神情,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从那天夜里茫然消失之后,再次醒来时已经全身湿透的躺在江岸上,然后被苦竹所救,再之后就跟杀生一起去往莲花寺,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人,也经历了太多的事,甚至有时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但是,无论是困在镇魔塔中,还是进入了迷离芥子,他都好像忘记了曾经的那个悲惨的夜晚,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陷入回忆当中的他,也只不过是有一个完全模糊的影像,渐渐的连自己都开始忘记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冥冥之中他只是可以的逃离,远走莲花寺是逃离,进入迷离芥子是逃离,就连跟杨再兴一起上战场奋力杀敌都是逃离。
可是,就是刚刚从罗刹堂里传出的声音瞬间就把他所有的逃离都瞬间击成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悲哀,还是应该愤怒。
洛北此刻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不断的加快,血液流淌犹如奔袭的大河,那滔天的巨浪瞬间袭上心头。
“了然师兄……”
屋子里的声音再次传来时,洛北的双目已经变成了与夜幕完全一样的漆黑之色。
月光明亮如水的洒在他脸上,但此刻却再怎样都照不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