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掷长枪将斡不也的身体穿透,直到他倒落马下,那匹战马仍旧冲了出去,一直往北跑去。
洛北望着那个跌落的身影,心里忽然一沉,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黑水骑兵仍旧秣马而立,眼见斡不也惨死,他们也不过是微微侧头,此刻,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个能够超出常人击杀一位金国大将的少年。
他们自然是冷漠的,不过也不是完全视一位将军的生死于无物,只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确实毫无意义。
一个骑兵首领突然举起了手掌的战刃,只要轻轻落下,这一千骑兵就会立即发起冲锋,不死不休。
虽然这支黑水骑兵只有一千余人,但天底下恐怕还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他们的存在。
可是,战刃最终也没有落下。
因为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听起来虽然与普通无异,唯有他们才听得出其中的分别,号角声急促而沉闷,总共三次,每一次的长短都有所不同。
这种独特的声音是在召唤,所有黑水骑兵在听到此声音时不管在哪里,又在何处,都必须立即停止奔向大营。
于是,视命令于生命的黑水骑兵没有半点停留,只是多看了洛北一眼,便转身而去。
在黑水骑兵离去后不久,小商河南岸的天空上起了阵阵烟尘,片刻之后,无数马蹄声越来越近,变得震耳欲聋。
金兵自然知道,对面的宋军援军已到,而且人数众多,何况现在大将已死,战力非凡的黑水骑兵也已经离开,他们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能是一盘散沙,如果再留下来恐怕将是羊入虎口。
金兵如潮水般退去。
留下洛北伫立尸体和鲜血中间。
殷红的血仍然从身上流淌不停,很难分得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此刻全身是血,望着退走的金兵,许久之后,眼前一阵模糊,天空上的阳光好像变得更加刺眼。
然后又开始摇摇欲坠,天空仿佛也要倒悬下来,他眼睛里的世界在那一刻逐渐崩塌。
他发现,在经历了惨烈的战争与鲜血的洗礼之后,他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不只有黑与白,还有很多介于黑白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颜色,有些出现在眼前,有些出现在心底。
比如血的猩红,比如身体发肤各有不同。
天空的蔚蓝会被乌云掩盖,一场大雨过后,白云会浮游于天际,也许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鹰隼或是不知名的白鸟。
一切会在不久之后恢复如常,只有人死了不会再回来,改变了的世界,也不会再回到从前,就像破了的镜子无法重圆。
天地一阵摇晃之后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在那之后,洛北浑然倒地,倒在血泊当中。
……
洛北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温暖的营帐里,他刚要伸手,身体的剧痛就立即袭击全身,让他冒了一头的冷汗。
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坐起来,低头一看,左肩处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殷红一片。
看来是自己的不小心让伤口再次裂开,他咬
牙忍了一会儿,疼痛感渐渐变得麻木。
他看着营帐里,很是简单,但也很干净,是军营里的典型布置。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正是万雨棠。
万雨棠表情严肃,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流过眼泪。
能让一个驰骋沙场的铁血汉子这般模样的又岂是寻常之事?洛北自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杨再兴的死。
果不其然,万雨棠叮嘱洛北不要乱动,他身上的伤并不算轻,而且也流了太多的血,给他包扎之后要好好休息,要不然到时候化脓发炎后果将会很严重。
说完这些之后,他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告诉洛北杨再兴阵亡的消息。
取下穿透杨再兴身体的弩箭,足足有数十斤之重。
“我很后悔,当时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或许还能拦住他孤军深入,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
万雨棠目光低沉,嗓音发哑,显然对杨再兴的死仍旧耿耿于怀。
“杨大哥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洛北悲从中来。
万雨棠背过身去,魁梧的身材,厚重的盔甲,让他看起来无比硬朗,但失去一位好兄弟的悲痛让他再也不愿转身面对任何人。
“别想那么多,等你养好了我们一起送他最后一程……”
……
军营当中变得很是忙碌,杨再兴带去的两千轻骑死伤五百多人,这一次可算大胜,只是没有人会因为这场胜利感到高兴,因为那个勇猛无敌铁血义气的青年将军在这场大战中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