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陈设简朴、古雅。靠墙临窗处,有一书案,摆有文房四宝;厅中有方桌,四周摆着鼓形坐凳。方桌上已设好三副杯筷。他们刚就座,酒菜就端上来了。都是几样乡里的时新鲜菜:一碟盐煮花生米,一碟炒田鸡,一碟麻辣麂子肉,一碟干子豆腐丁,外加一大碗白银一般的雪花丸子。那碗雪花丸子甚是讲究,外用专为保温的草负盛着,掀开草堡盖,便冒热腾腾的气。这种雪花丸子,是用精肉末和糯米饭做成,甚是香软可口。
抢先夹了一坨雪花丸子送进嘴里嚼着,杨杰点头称赞道:“还是永嘉的雪花丸子好呀”。
彭方得意抢过话头说:“告诉你吧。做这雪花丸子以料来说,糯米煮来特别软、香、甜,精肉必须是贴肚皮的五花精肉,这样既不腻,又有油;做工上主要是火候要恰到好处,太烂则不成个,稍硬则没有了落口消溶的味感
“啧、啧、啧。怪不得这么好吃。”杨杰点头称赞道:“不是两个邀请。哪有这种好口福!”
杨杰听着,轻轻抿了一口酒,淡淡地把话题转了回来,说:“其实,读书人读好书,就是要做官嘛。”
彭方说:“这就不解毛既然理当做官。你为什么辞官?所谓的读理,连我这个山野村夫也是知道的。”
黄磊说:“读书、做官,其实是一回事。因为读圣贤书,为的是学好本领报效国家,效忠朝廷,为百姓做事。光读书,不做官,又怎能去报效国家、效忠朝廷、为百姓做事呢?范文正公说得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在这里,忧君也罢,忧民也罢,实际上是一致的。
对大明来说,社稷者,朱氏之天下也。而民众,则是社稷的基础。没有民众,何社稷之有?所以。当官也罢,退隐也罢,对于读书人来说。心里想着的,仍然是国家和百姓
沉吟半晌、若有所悟的杨杰放下手中的酒盅,说:“敬夫,你刚才引述范文正公的这番话,给了很大启示,范文正公的这番话,相信天下的读书人都能倒背如流,由此突然想到,方孝孺想要南北宗合并的原因来。”
“咱们分析了半天的原因,各种情况都想到了,但是有一点没有想到,这个举动会不会想逼迫咱们做出应对呢?看上去咄咄逼人,但是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如果传扬出去,不但会有人说咱们杞人忧天,而且会显示出咱们又政治野心?。
黄磊和彰方听后默然不语,半晌,黄磊才涩声说道:“杨兄的意思是只要咱们有所举动,肯定会让皇上怀疑成党争之势,那样对于学派的印象就会变差。但是杨兄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任由他成功对于江南士林也是一种打击?”
“那岂不是咱们无论做不做出反应,都要吃这个哑巴亏吗?。彭方在一旁狐疑的说道。
杨杰点点叹,二一“跟随皇虫么交,当然了解皇的心思。皇莉最为在意,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当初组建内阁。却又组成了皇事院。对于内阁开始制衡,虽然皇事院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却有监督内阁之责,而且内阁用外臣,皇事院全部都是宗室勋戚。两者的利益都不一致当然只会对立。”
“而现在皇上成立司法部。却要制定很多没有实际用途,或者是百年之内看不出成效的法律,以在下看,皇上不过是拿这些尝试,以期以后制定出严格的法律制约皇事院和内阁。但是司法部所制定的法律,又必须经过内阁和皇事院的双重通过,这样以来,就形成了三权分立。”
“以我推测。以后每通过一项法律。皇上在经过验证后,就会适当的放掉一部分权力,那样可以减少皇室的压力!””皇上准备放权?”黄磊疑惑的说道:“那对皇权的稳固会有不好的一面,难道皇上真的想做一个安乐要帝?”
杨杰用指头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黄磊和彰方二人探身过去看,却是“军权”两个字。等二人看明白,杨杰随即用手拭去沉声说道:“只要皇上手里抓着这个,无论怎么放权都无所谓。因为这样可以随时收回来放出的权力。”
看着两人点头。杨杰又说:“恰恰因为这样才令人担心,如果太子登基,利用这个收回权力,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比如说敬夫的海运船队。比如说伯扬的几个工厂,还不是当时皇上的一句话的事情,大家都不要忘了太祖年间的沈万三,所以对于自己的下场。应该会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方孝孺的做法,不但让皇上现在对咱们起戒心,而且还在让太子看到咱们的反应,为今后的复古学派独揽朝政打基础?”
黄磊说完,彭方马上接着说:“所以说咱们这次关于南北宗合并的事情。无论有没有反应,亏已经吃定了?”
杨杰沉重的点点头。道:“我们两派存在着根本上的分歧。复古学派讲究的是忠君爱民,而我们讲究的是爱民忠君。而忠君,又是以爱民为本的。离开爱民,就谈不上忠君了。正是这种坚定的以民为本思想。才使我们在民间受到欢迎。但是方孝孺是以忠君为主,在忠君的基础上才说道爱民。虽然都是四个字,但是颠到过来就成了两派真正的分歧。”
黄磊忙问道:“皇上不是已经十分认可我们的思想了吗?那就证明咱们的学说是附和朝廷利益的。”
彭方抢着说:“敬夫兄,你该先让杨兄说完呀!”黄磊连声说:“好,好,杨兄请说,请说。”
缓缓地给两人斟上酒,然后深沉地说:“这么多年,人一直在京师,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忠君爱民的问题。特别是先皇未驾崩之前,在京师的东宫做事,所见所闻,常常觉得要爱民,就必须拗君;而要忠君,往往就损了民。”
“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一直强调的是爱民,就连是战事,也尽量的引致国外进行。所以我派才有市场,但是太子不一样,太子从小就在宫中长大,又是受复古学派的教育。和当今圣上的想法一致与否,还是一个未知数,本来也不用担忧,但是我们却输不起啊。”
两人点点头,彰方低声说道:“那么前两年咱们在京师所议之事,是不是应该启动了呢?”
杨杰和黄磊的脸色同时一变。看看明围。家丁、佣人已经被远远的遣开,但依旧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特别是杨杰,他深知皇上的内厂神通广大,对于自己前来永嘉的行程肯定要关注,他们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去讨论这个问题。
黄磊了一口酒,用手中的筷子朝窗外的山丘边指了指,说:“在下打算在那里修建一座大厅,以后可以安住在这华盖山之中读书,做学问,还可以跟来这里的师长、后学们切磋。这里就是我的极好归宿。如同香山居士白居易洛阳香山中的草堂;休斋居士朱熹在武夷山上的桃源。”
他巧妙的将话题转移开,然后悠然说道:“两位一会不妨酒后散步,也为在下的扩建红叶堂出出主意,觉得以其这么多想,还不如仍由事态展,以观其变。”
杨杰和彰方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那就是有话不妨在野外说,那样不怕被人偷听,相对的也安全一些,大家点点头,对了一下眼神。点点头。
黄磊笑逐颜开地举起酒壶,一一给斟满酒,连连说:“现在尽管喝吧,喝个一醉方休。”
酒后,已经近傍晚,三人当然去夕照亭看日落,夕照亭处于止巅,四周空旷,连棵大树也没有。说话当然放心很多。待三人微醺着遣迤归来之时,已是夜幕低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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