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江,据唐默了解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也曾是当年红军长征路过地方之一,这里也曾发生过战争。
也算是比较出名的红色革命地区了。
唐默的爸爸在流江镇修了一所房子,是流江镇新村很平常的那种楼房,三楼。唐默所知道的,爸爸花了三十多万,自己设计,自己装修。
因为,要尽量的节省费用,其中的十多万是他们借来的。
唐默的老家是官塘村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流江边,交通不便,就算是到村里,也要徒步一个多小时。
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唐默把车费递给司机,自己将行李拿好。
流江镇上还是那么冷清,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街上种着一排唐默叫不出名字的树,树上挂着稀疏的树叶。地面的大理石石砖上有些水的痕迹,像是刚刚清扫过,唐默把衣服拉紧了些,街上透露出的冷清让他从心底感受到有些寒冷。
街上一排排漆上了白色的楼房,楼顶上披着的青瓦,一座挨着一座,紧紧地靠着,看过去像是用直尺精确丈量的青色直线。
唐默的家,就在这里。
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口有些落叶,很久没有清扫过了,雨水留下的湿痕,鸟儿栖息留下的粪便,落在地上。别人家门前像是被水清洗过一样。唐默看着这些,心里有些失落。
他提着行李,站在门口,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他抬头望着,看到门角落上已经沾满了灰尘的蜘蛛网。门前的垃圾桶里的垃圾已经长出了白色的毛。唐默家旁边有一座石梯,和石梯只见有一条沟,沟里的水是淡淡地青色,泥土混合着过往的路人所扔下去的垃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虽然臭味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是让唐默感到不舒服。
或许是东西太多,他找了很久才从兜里找到那把银色的钥匙。插进去,转动,门开了,蜘蛛网被扯破,蛛网上的灰尘随之而落下,落到唐默的肩上。门一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陈腐味道扑鼻而来,像是年多年的木头散发出来的那种腐朽。唐默皱了皱眉,把行李放在一楼,然后转身又一次将门关上。
唐默的奶奶住在老家,基本上不会来镇上。
家里的一切还是和自己走的时候是一样的,白色粉墙上的那道被自己刮花的痕迹还在,屋子里的那辆黑色的天马摩托车也还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也还在。
唐默走到楼梯,地上的瓷砖有些细密的水珠,唐默这才想起,这屋子有些回潮。楼梯的扶手是木质的,他握着,总觉得有些陌生。
楼梯口的墙上挂的仿瓷像是被水淋湿过,一块一块的鼓起来,留下一条条裂缝,有的地方甚至是已经脱落,露出里面那层丑陋的水泥。
这座房子修好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四五年,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十几年未有人烟,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唐默的目光黯然,奶奶年纪很大,不愿意到镇上来,爸爸妈妈早就离开,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那种熟悉而已陌生的孤独感从脚底升腾,直到脑海,他又一次想起了从前自己一个人在半夜蜷缩在床头偷偷哭泣的日子,想着想着眼睛有些湿润,他像是受惊的小猫,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水:“真是的,都多大了!”
自言自语着,他扶着木制的扶手,慢慢地踩着湿润楼梯往二楼走过去,二楼中间有一条走廊,走廊旁边就是他的房间,房间的门紧锁这,尽管木门上漆上了木色的油漆,但是那么久没人光顾,总有些灰尘顽固地附在上面。门把上有些淡淡的红色的锈渍,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却没有窗帘。透过绿色的玻璃,他看到屋子里熟悉的那些物品,整整齐齐地摆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着唐默的归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间屋子里的墙面没有遭受到侵蚀,依旧是那么光洁。墙上贴满了唐默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时候的所得到的奖状,唐默看着那些红色的花纸,心里感慨着,不论曾经多么的优秀,如今在城兰中学,他已经不在从前那个他,他也没有从前那般出彩,他就像是城兰中学一片草坪上很普通很普通的一株小草。
他推门而入,一股很浓烈的气味瞬间涌入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他用手挡着鼻子,用手在前面挥了挥,把背包放在床上,然后才把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流入之后,屋子里的那个腐朽的气息才淡去了不少,但是温度也降低了很多。
唐默看了一眼房间,然后往客厅走过去,他的房间是贴着客厅的。推开门,还是那种腐朽的味道,他家的客厅陈设很简单,几张简单的沙发,一张木桌,一个冰箱,还有一个电脑显示器那么大的液晶电视。哦……屋顶上还有一个不通电的吊灯。
唐默从二楼到三楼,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坐在沙发上,他感觉自己的全身有些痒,应该是那些灰尘落在了他身上的缘故。擦干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起来,趴在窗户旁边,透过窗户,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街上的一切。
流江镇的街上显得很冷清,除了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以外,唐默再也看不到其他什么特别的东西。
唐默深深地看了一眼,嘴里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一缕轻飘飘的丝线,被冷风撕扯着,粉碎在街上那排仿佛永远都不会枯黄的大树下,渐渐地被落叶腐朽,然后沉沦在泥土里。
这个小镇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平静,唐默的归来似乎只是一片落叶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漾起一圈若有若无的波纹,散去之后,仿佛一切从没发生。唐默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小镇的生机蓬来。
唐默回到沙发上躺着,呼吸着屋子里的腐朽气息,沙发上似乎还有自己上次离开时的味道,令人有些怀念。
他把头埋在抱枕里,冷风从窗户灌进来,从他的后心吹过去,他不由得感到恼怒。但那股凉意散去后,从抱枕上传来的温暖将他心里的那丝恼怒掐灭,然后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竟然就这样睡去,
他睡得很沉,窗帘被风撩动,飘动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去,那揉搓着迷蒙的双眼,站在窗户旁边,那着手机胡乱的翻着。
路灯淡黄色的灯光铺在地上,那一束光,像是一个倒扣着的漏斗。如丝线一般的雨点落下,被风吹斜,树叶飘落而下。
“真是的,没收到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啊!”
唐默嘀咕着,像是在抱怨,那着手机用力地摇了摇,突然手机发出一阵颤动,一条信息。
他点开一看,嘴角抽了抽。信息说的是:“黄色预警,今日夜间流江镇有小雨!出行请注意!”
唐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
然后把手机一扔,落在床上,跃起几个弧度。唐默嘴里噗嗤噗嗤地呼气,然后才瞥了一眼手机,拿起来,拨通一个电话。
“嘟……”
“喂!小默!”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响起女人熟悉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妈……我到家了!”
唐默似乎是再犹豫着,很长时间才回答她。
唐默其实想了很久,要不要打给她。其实妈妈是能够知道的,因为学校放假的消息总是会通过手机短信的消息发送给他们。
他们其实是在等,等唐默自己告诉他们。
现在,终于等到了。
唐默说:“妈,我到家了!”
女人在那头微笑着,流着泪,点头,尽管唐默看不见:“就好,就好!我们过两天就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
唐默除了这三个字,其他的什么也没听见。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得可以看到眼白里的血丝,大得可以看到瞳仁里倒影出的惊讶。
“回来就好!就好!”
唐默重复着那两个字,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泪水噙在眼眶里,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
“回来那天打给电话,我去接你们!”
握着电话,唐默发现他此刻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辞,很多时候只能跟着别人默默地点头,然后笑着,尽管很真诚,但是却总是没人在意。
现在他也不知道还说些什么,绞尽脑汁,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好!”
女人的回答很简单,但是他却说得坚决,掷地有声。声音里掩饰不住地激动,尾音颤抖着,拉得很长,最后在一声抽泣里结束。
“好了,正忙着呢,先挂了啊!给你打了六百块钱,你将就着用,我们回来了再给你!”
女人深呼吸,猛地吸了一口气,抽了一声,留下一句话之后匆匆挂掉了电话。
唐默缓缓地将手机放下,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色越浓,风越凉,雨越棉绸,像是一根没有尽头的丝线。
终于,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们……回来了!然后……再也不会离开了是吧!其实,我很高兴呢!
唐默唇角微笑,像是想要流泪,却不想让眼泪在这个时候落下来。
他其实很高兴,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样的日子到来。然而他又感到不知所措,见到他们,会不会紧张。
唐默现在窗口站了很久,没有说话,像是一尊雕像。风撩动额前刘海,眼睛眨了一下,他转身,回到房间。
灯亮得很快,也灭得很快。很快,从唐默的房间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透过昏暗的光芒,可以看到他唇角扬起的微笑,他似乎是在做着一个美妙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