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和临近东湖公园,叔宏选的餐厅“大适”就开在这一带。
看得出老板在装修里下了苦功,大适餐厅置身绿竹掩映之中、亭台水榭很有韵味。
两人商量以后,点了鸳鸯锅。
白锅煮竹荪很妙,肉类里明川最喜欢的是千层肚和黄喉,沾着芝麻香油入口,尽是满嘴生香。
“薇君找我谈了些事,所以我大致上也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啥子。”叔宏夹了块鸭血沾上香油,却搁在碗里并没急着品尝,“明川,很抱歉,本来不该让你为这些事烦恼……”
“其实我没啥子可烦恼的。”她嚼着千层肚,“所以张总你也不需要抱歉啥子。祝总今天要求我负起责任辞职,但我直接就拒绝她了。”
“是吗?”叔宏舒了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搁在碗里的鸭血也被送入嘴里,“我还在想,如果你被这些话伤害到的话,我该咋个和你解释才好。”
“我是不会就这样辞职的。”她直截了当地说,“除非张总告诉我,我的能力或者做事风格不符合青和的战略布局,否则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随便辞职。”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地说,继而笑了起来。
“你也变了很多。”他感慨着,“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偷走我们珍贵的青春,有时候又推动着我们变成更成熟稳重的大人。”
“我觉得我还算不上‘成熟稳重的大人’。”她从锅里捞出海带,“我上一家公司是源启,离职以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后悔里走了出来,那种感觉非常痛苦。”
“如果说从源启离职这件事里,我有学到啥子的话,那就是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要随便就提离职。”明川对他毫无掩饰地说出内心的想法,“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叔宏看着她,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从锅里将刚煮熟的莲藕、鸭肠、牛肉捞了出来,放进她的碗里。
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默默传递着对她的支持和鼓励,明川并没有婉拒。
“请给我些时间,我会和薇君好好沟通几次。”叔宏犹豫了一下,慎重地对她说,“团队核心成员间的氛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你们的隔阂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
“这么说吧,张总。我只想把份内的事做好,然后下班,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里领到薪水。我的愿望就这么简单。”她笑了笑,“至于其它人是怎么想的,我实在左右不了。”
他当然知道她口里的“其它人”是谁。
“我会尽最大努力去把事情调节和处理好。”叔宏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
她懂得这句话里的玄机。
他在形容准备采取的举措时,用的是“调节”和“处理”这两个词,其中“调节”又在“处理”的前面,这就意味着,他和薇君的交涉并不会太激烈。
明川觉得这是情有可原。
她已经30岁了,自然知道职场里的任何一场搏奕,在老板眼里,其实不过是对两方矛盾的一场轻重衡量而已;也知道叔宏不太可能,给身为副总经理的薇君施加太大的压力。
“那就辛苦你了,张总。”她客套地说,用的是感谢上级的典型职场口吻。
“不辛苦,反倒是你……抱歉,努力争取你来青和,却没能为你创造一个好的创意环境。”
他这番并不是客套话,至少眼里流露的歉意不会骗人:“但是你能加入,明川,我真的非常高兴。公司要壮大就需要人才,你做事的态度和精神,我向来是心里有数的。”
又来了,这种建立在两人过往之上的口吻。
他之所以自认为了解她的做事态度和工作精神,这股肯定与认同,完全建立在两人曾经相伴前行的那段时光。
不然对一个刚加入公司的策略总监,他也不至于如此笃定地力挺。
毕竟执意要将她赶走的可是副总经理。
这个职位的能力或权限,都远在她这个部门策略总监之上。
尤其身为对方男朋友的叔宏,按常规的做法,大概率会将她和平劝退。
吃完火锅,时间向来排得很紧的他,似乎没有急着返回青和的意思。
在他建议下,两人又随意地在东湖公园里溜达了一圈。
这片湖水连绵延伸,开阔水面据说足有185亩那么辽阔。而环绕在周边的丰富植被不但净化着空气、更提供了鲜氧。
绕着湖面漫步,消耗了太多脑力的明川,也不禁有种呼吸更顺畅了的感觉。
“明川。”
“嗯?”
“对不起,很多时候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一些本不应该存在的压力和困扰。我不知道该咋个说……青和其实是与薇君一块打拼出来的,所以……”
“不用费心解释撒,张总,这些我都懂得,毕竟我也是在合伙人职位打过滚的。”她理了理被湖风吹乱的长发,“有些事情你也不好去和祝总硬杠,毕竟她还是你女朋友。”
被这么一说,叔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短暂低下头的神情,居然和当年两人交往时有几分神似,让明川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其实她也有难以表述的话语。所以两人的角度或多或少存在细微的相似之处。
她这次之所以能抗住薇君的压力与羞辱,并不光是经历了源启轻率离职的悔恨,还多了份试图回报般的心情和想法。
同样的职位、以及相似的薪资,只要肯花时间与沉得住气,在成都都找得到。
但她之所以没被对方气跑,是因为她希望在职期间,能为叔宏做些什么。
他在她最困难时给了她机会、义无反顾地接纳了她。
由于太过了解她的个性,担心她出于自尊心不肯入职,又刻意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考虑,最后算准时机才吩咐行政联络她。
这些事情在她细心思量后,都不难推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