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涵靠在太师椅上,双眼木然的望着眼前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
画上的山水浓重相宜,叫人如身临其境,难道做人也可以这样么?叫人分不出真假来……八年了,自己和小林氏足足做了八年的夫妻,却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叶世涵觉得可恨的不是小林氏,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没认清小林氏的为人,把她当成贤良之女。又因先夫人林氏暴毙,叶世涵把对林氏的愧疚都补在小林氏身上了。可是,就是他这样信任的一个人,害他的妾氏,毒杀他的孩子,最后为了陷害雪兰,差点把小林氏所生的叶建开也害死了!……
叶世涵重重的叹口气。
门就在这时被推了开,叶世涵皱紧眉刚要发作,见雪兰亲自端着一个木托盘,盘中放着一勺一碗,雪兰笑着走了进来,“父亲,我听石新说您今早都没用饭,这是女儿亲手做的燕窝羹,你多少吃些罢。”
叶世涵不好抚了雪兰的好意,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那你就放下来罢。”
雪兰把木托盘放了下来,立在叶世涵身边,“父亲,石新说您一夜未眠,我陪着您说说话罢。”
“说话?”叶世涵微怔,好像自己确实没和哪个女儿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叶世涵虽然觉得心身皆疲,却依然一笑,“好罢,那你就说说罢,你想听什么?”
雪兰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尽,“父亲,我想听听我娘的事。”
叶世涵的眼中浮现出伤感来,海氏……那是他尘封很久的记忆了。
“你娘……她出身官宦之家,因她父亲被人污告,全家被发配。你祖父和你娘的父亲是同科,所以你祖父临发配前求到你祖父面前,你母亲便被送到我家来,只说给我当丫头。”
叶世涵的眼中慢慢浮现出回忆的柔光,“那时候我也不过十几岁,还不如你现在大。你娘刚来时就像只粉红色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怯生生的。我那时在想,这个小人儿可真有趣啊!没想到,这个小人儿后来果然成了我的女人,我觉得你娘就像我掌心中的小兔子……”
许多年前的记忆,被再度打开,叶世涵眼神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她善良,心思纯洁,又毛手毛脚的。她陪着我写大字时,常常弄得自己满脸都是墨……和她在一起时,我就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后来……”叶世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看错了她……其实是,她太过信任我了,以为我会一直护着她……可是……可是我竟然没拦得住你祖母,眼睁睁的看着你娘被人带走……这一走我们竟然阳阳永隔了……”叶世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雪兰低着头,眼里盈满了泪水。这是她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讲她的生母,雪兰曾猜想过,海氏是不是被迫给叶世涵当妾的。可是现在看来,两个人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远远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
雪兰幽幽念起:“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李白的《长干行》正是叶世涵和海氏的写照,叶世涵听着听着,眼眶渐渐变红。当雪兰吟道“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时,叶世涵的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坐愁红颜老……”叶世涵遮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