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寿想必早已心生怨念?”直接无视了那个主动凑上来充当添头的小混蛋,吕祖谦只对彭龟年发出了询问。
“先贤有云‘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有外邦使者于我大宋都城之外嚣张跋扈,师却置若罔闻不发一言。吾虽不才,却也羞于……”年龄本就差不多,尊重只是因敬仰其人品学问。如今既然产生了某些隔阂,素来直言敢谏的彭龟年哪还会留什么颜面?
“子寿何必闪烁其词?直言吾助纣为虐即可!”没有急于为今天的怪异举动做出解释,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子寿且坐,毋须太多礼节!”
“啥人嘛!座位上沾了那么多血迹也没打扫一下,就不怕别人嫌脏?”似因遭受不公平待遇而发出的抱怨,也似无意识的瞎嘀咕。
彭龟年或许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但鱼寒早在登车时就凭借敏锐嗅觉发现了异常,刚才更是趁着坐下的机会证实了猜想。
完全可以忽略的血腥之气,而来源正是吕祖谦那隐有血迹渗出的双手。
鱼寒能够想像得出,刚才城外的那一幕怕是早已让这位当世大儒怒不可遏。但为了某些原因,他又不能出面怒斥对方,以至于最终只能将指甲深嵌入掌中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克制。
一个能够逼得当朝太学博士罔顾圣人教诲放弃原则的理由,一个能逼得吕祖谦必须用自残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的理由,就算跟鱼寒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妨碍这小混蛋作为闲杂人等在旁倾听。
“就汝这孽障眼尖!”是埋怨?还是欣慰?心情有些复杂的吕祖谦没有继续搭理那个小混蛋,只是继续朝着彭龟年解释道:“吾适才之举非不敢也,实乃不忍!”
“为何?”没有更多的话语甚至有些冷酷,只因在彭龟年看来吕祖谦的解释是越描越黑。
作为一个文弱书生,若是没胆子去招惹人多势众的金国国师倒也罢了,但他怎么就厚颜无耻地能说自己是因出于不忍才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呢?
不忍?不忍什么?
不忍那些身份卑微的恶奴在欺负完大宋子民之后被自家主子给剁了?不忍金国铁骑在围困大宋官差的时候浪费体力?不忍金国国师在长途跋涉抵达临安之后还要等着大宋礼部尚书出城道歉恭迎?
“子寿可知金使此来为何?”
“未知!”本来就只是个小小的宜春县尉,即使顶了个从政郎的名头也没资格位列朝堂,跑出去瞎溜达都还被人给敲了闷棍的彭龟年当然不知道金国国师此行的意图。
“订约!治病!”吕祖谦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学博士,这人脉关系肯定无比复杂,就算是因心情郁闷被糊弄去了西山书院担任教席,想要知道朝廷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还不简单?
“治病?”在鱼寒的记忆当中,别说是乾道七年就算是随后的好几十年里,作为敌对双方的宋金两国之间也没有签订过任何重要协议。进行了有选择性的忽略,却是把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看似有些可笑的理由之上。
金国国师大老远地跑到临安城来给人治病?是他确实医术高超无人能及,还是真应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句老话?
如果是前者,鱼寒还真不介意想个损招去糊弄那个挺会摆谱的大金国师,在为自家谋福利的同时也顺便替临安城的皇城司差官出口恶气。
但如果是后者么……好吧,就当是看戏了,国师跳大神那也不是常见啊!
“官家仁孝,时念太上皇之恩德,又因……”随着吕祖谦娓娓道出缘由,鱼寒怕是得再次失望了。
寡人有疾,这个寡人可不是指的当今天子,而是孝宗那便宜老爹。
自从当年逃命的时候被金国铁骑给吓得那啥,后继无人的当今太上皇就没真正快活过。后世史书常说人家把各种药丸当饭吃,但谁又知道他老人家心中的苦闷和无奈?
前不久才自己把自己给吓得患上了和太上皇症状差不多的毛病,鱼寒当然知道这病一般的药物确实不太好治疗,所以对当今天子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从金国给请来个跳大神的国师这事倒也能够理解。
只不过……听吕祖谦这话里的意思,那位极其嚣张且善于装神弄鬼的大金国师咋那么像是传说中的催眠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