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无心接话,随手收拾桌案书卷,梁韬继续说:“你如今可是被南土群神盯上了,现在丰沮十巫还只是借赤瘟大王的法力,而你却要行法收瘟,不怕横遭报复么?”
“所以我需要一件法宝来护持法坛。”赵黍说。
“什么法宝?”梁韬问。
“九天云台。”赵黍直言道:“我思来想去,仅凭自己设下的结界,根本不足以护持坛场和自身。而南土群神要远隔数千里准确找到我,唯一的办法必须是趁我行法之际,气机接连天地方能觑准我的方位所在。”
赵黍这段日子养伤,并非没有总结教训。他最初的疑惑便在于,丹涂县外,南土群神究竟是如何对付自己的?如果他们真的能够随便一眼把自己瞪死,何不隔着几千里,直接把赵黍咒死?
后来剖开舍罗魈的尸体仔细查验,赵黍大致确定,南土群神虽然能降赐神力于巫祝,但此法并非凭空而为,最初必定要经过某种气机侵染经络,或者干脆是服食凝炼神力的药物,从而以神力勾连巫祝魂魄。
可赵黍与南土群神从无瓜葛,后来舍罗魈中伏被杀,背后的白獠大神也难以挽回,除了用事发仓促解释,更可能是南土群神还不至于能隔着几千里随心所欲杀死敌人。
唯一能够解释的,那便是赵黍开坛行法之际,天地气机变动尤为激烈,南土群神感应到气机之变,自然也就发现赵黍方位。
登坛行法之际,赵黍在妖鬼精怪看来本就尤为显眼刺目,南土群神感应气机、追溯源头,立刻便对赵黍出手。
而稍后广设坛场、收瘟治毒,动静肯定不小,南土群神绝不会坐视赵黍行法完毕,他必须思考应对之策。
其实赵黍原本是想利用蒹葭关周遭地脉,布置开明九门阵,可现在梁韬找上门来,他也就毫不客气求取九天云台了。
“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梁韬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在星落郡时,便觊觎梁朔了?”
“此言何意?”赵黍故作不懂。
“当初梁朔曾向我举荐你,以他的性子,想来你在他面前肯定颇多游说。”梁韬说:“而以你的怀英馆出身,按说没理由对梁朔示诚,想来你是盯上了梁朔,想趁机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东西。”
“仙道世家的大公子,如果有机会讨好示诚,谁不乐意?”赵黍无奈笑道:“国师大人,我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赫的出身,赞礼官传人这名头看似高明,可说破天去,就是一个埋首故纸堆的穷酸学究。星落郡侥幸让我一展身手,从而被国师大人赏识。”
梁韬盯着赵黍,也不知想要看出什么东西,随后单手虚抬,凭空抓握,一块雪白玉佩落入掌中,递给赵黍说:“事先声明,九天云台只是借给你。”
赵黍接过玉佩,上面云纹似乎卷动不休,凝神感应,仿佛置身于翻腾云海之中,玄妙非常。
“这就是九天云台么?”赵黍假装不解地问道:“上面的金顶宫室呢?”
“那本就不是九天云台的一部分。”梁韬直言:“九天云台顾名思义,就是云台而已。青崖仙祖昔年腾云往来飞天,足下卷云久受仙法熏染,积云成霄、凝虚化物,便是这九天云台。”
赵黍在灵箫的提点下,早就知道这九天云台的玄妙,现在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九天云台、大明宝镜、法箓仙将……青崖真君留给你们的传承真够丰厚的。”赵黍感叹道。
“你既已参透《九天紫文丹章》,如何御使九天云台,应该就不用我教了。”梁韬正要负手离去。
“等等,你亲自来蒹葭关,莫非是角虺窟的封印即将瓦解么?”赵黍叫住了梁韬。
“这你就不用多管了,如此分心劳神,小心顾此失彼。”梁韬拂袖打开房门,身形渐渐隐没消失。
“装模作样。”赵黍心里暗骂一句,又重新关上门。
端详起手中玉佩,赵黍不由得感慨道:“真元锁迟迟找不回来,结果什么解忧爵、九天云台,仙家法宝跟不要钱似的拿出来,也难怪怀明先生讥讽我堪比梁韬的亲儿子。”
灵箫言道:“梁韬深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相比起人间道国,仙家法宝也并非不能舍弃。”
“人间道国……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赵黍叹气道:“难道真是妄图强求么?”
“你在说什么?”灵箫问道:“是说涂水两岸修造田圩?还是说打算抽干溷池泽、断绝瘟神?又或者是人间道国?”
“都是,也不完全是。”赵黍言道:“这几年的经历,让我修为日益精进,但我发现济人利物、惠及大众之举,却是难之又难,一旦落到实处,往往自相掣肘。”
“古往今来,本就如此。”灵箫语气并无起伏:“所作所为,有利必有弊,今朝得利,明日便要付出代价。焉有占尽好处、古今不绝的道理?
你口口声声苍生大众,却不知人与人际遇不一,所求所欲自然千差万别。你之所好,偏是我所厌恶,这再寻常不过。
放眼天下,族与族繁衍地域不同,我耕耘田亩、彼放牧牲畜,生息所依大相径庭,衣食住行样样不同,又凭什么要以一致德行品性衡量是非?”
赵黍无言以对,灵箫继续说:“泽被苍生、惠及大众,的确不是三两仙家能够做到。既然如此,你更不要凭自己偏私之念妄下论断。焉知所谓利益之举,不是转眼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