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长影子足有一丈长短,顺着涌泉喷流抛飞半空,随之扭动着身子朝鱼塘水面落下。
赵黍一眼看出术法气机,料定这长条妖物意图借水遁走,青玄笔朝下一点、指水成钢,妖物迎头撞上铜墙铁壁,在水面上左右扭动。
“黄鳝?”赵黍愣了一下, 那妖物看似蛇虫,然而仔细打量,却是一条异常硕大的黄鳝,腹黄背黑、通体滑溜。
就在赵黍迟疑瞬间,那大黄鳝迅速逃窜,飞跃而起, 在岸边一扭一蹦,躲开赵黍与鹭忘机, 朝着其他兵士而去。
这黄鳝哪怕不在水中,速度仍是奇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便窜入人群里面,那些兵士大多不曾见过如此妖物,先是惊慌失措,手上兵刃乱戳乱砍,根本不能伤及妖物。
“别乱来!”赵黍喝阻众人,旁边鹭忘机连拨琴弦,牵引气机,一座阵式罩住方圆之地,不让那妖邪逃脱。
“不要慌!列阵!”张里尉高声呼喝,带着几名军吏将混乱阵脚摆好,挺矛架盾,很快就让那条大黄鳝暴露形迹。
“做得好!”赵黍夸赞一句,抬手轻捋腰间黑文黄绶,口诵灵咒:
“玄武巡虚,妖精检形, 盘游九地, 统摄百灵!”
与以前符吏佩戴朱文白绶、召出火鸦大兴攻伐不同, 怀英馆散卿的黑文黄绶乃是勾招水精玄武,既能护持修士,抵御外劫,也能借玄武之象镇压精怪、封禁妖邪。
随青玄笔遥指勾勒,那大黄鳝身形顿时一僵,好似被巨力死死钳住、不得动弹。
“你这家伙,挺能跑啊?”赵黍笑着走近,抬手补了一道禁制符咒。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大黄鳝嘴巴开合,口吐人言,还吐出一堆泡沫,它的声音沙哑难听,分不清是男是女。
“哟,还会说话?”赵黍用青玄笔戳了戳对方,丝丝火煞在大黄鳝表面轻轻燎过,吓得它尖叫起来:
“不要杀我!小妖愿从此为仙长鞍前马后、忠心侍奉!”
“你这样还给我鞍前马后?有遛狗的,有遛鸟的,哪有溜大黄鳝的?”赵黍一说这话,前来围观的一众兵士也齐齐发笑。
“咄!”赵黍轻叱一声, 正色道:“别给我耍滑头,说, 你是何身份、从哪里来?”
“小妖元无角,从红花潭而来。”大黄鳝语气中带着敬畏:“几十年前有仙长在潭边炼气修真、吞吐日精月华,小妖偶尔沾染些许仙气,因此通灵觉知。”
“红花潭?”赵黍不曾听过此处地名。
张里尉靠近,低声提醒:“据说是位于关外山野的一处深潭,附近山野遍地红花。”
赵黍若有所思地瞧了张里尉一眼,然后对大黄鳝说:“元无角是吧?这名字倒有几分寓意,怎么?还盼着头顶长角、化龙飞天?”
元无角这模样虽然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听出几分尴尬:“仙长,我们这些水族妖物,可不就是盼着将来能化作蛟龙嘛?”
“想得倒美!”赵黍冷笑:“我再问你,你不好好呆在红花潭修炼,跑来蒹葭关做什么?是不是九黎国派你充当哨探?”
元无角看着笔锋在自己身上来回轻扫,胆战心惊:“绝无此事!仙长明鉴啊!”
“明鉴?也对。”赵黍好像想起什么,从自己竹箧里翻找一通,同时嘀咕说:“嗯?我那拷魂报对符呢?不会忘记带了吧?”
周围兵士瞧着赵黍动作,看似高高在上的贞明侯,也有这么一副常人举止,众兵士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算了,找不到,现画一道吧。”赵黍摸出一个朱砂墨盒,换上最细的一杆青玄笔,蘸染些许朱砂墨,再吹吐一缕真气,用上豆腐雕花般的精细手法,在元无角的头背之上,写下一道符咒。
“这是拷魂报对符。”书符完毕后,赵黍说道:“怕你这个山野妖物见识短浅,我好心给你讲解几句。受此符之后,我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对答,若有隐瞒,神魂立动,我只要稍稍催动符咒,你神魂便会如陷刀山火海,剧痛难忍,比如这样。”
赵黍捻指一弹,元无角顿时受痛,叫了出声,连连求饶:“仙长饶命!我句句属实、绝无隐瞒啊!饶命——”
“希望如此。”赵黍撤去术法,再问道:“是不是九黎国派你来刺探军情的?”
“不是!小妖以性命起誓,绝对不是!”元无角连忙回答。
赵黍不置可否,但他确实未感应到对方神魂异动,于是又问:“那你来此地作甚?”
“九黎国那帮巫祝在红花潭附近出没,也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元无角唯恐赵黍不信,解释说:“小妖这等粗浅修为,搞不好会被九黎国的巫祝抓去当妖侍,只好借水脉逃离。”
这话也算属实,但赵黍闻言暗惊,扭头对张里尉说:“红花潭距离蒹葭关有多远路程?”
张里尉思忖着说:“大概三四百里,但红花潭那一带山路难行,大军应该走不快。”
赵黍皱眉沉吟,继续逼问元无角:“九黎国在红花潭派了多少人?可曾看清他们的面目形貌?”
“小妖哪里敢靠近细看啊?”元无角无奈回答:“那些巫祝都是差不多模样,穿着大袍子,脸上有大片黑纹。大概有二三十人吧。”
赵黍沉思起来,九黎国巫祝本就有纹面刺青的习俗,据说不同图案对应了各自部族信奉的神祇,而且刺青越繁复华丽,证明地位越高。
如果九黎国真的派出二三十位巫祝,那肯定是有重大布置。
而像元无角这种小妖,虽能人言,却未修出人形,畏惧世间高人异士实属寻常,怕得直接舍弃洞府,也不足为奇。
“我再问你。”赵黍正色道:“红花潭离蒹葭关数百里,你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