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而我好死不死,正好坐在这个关键位置上。其他朝堂公卿要么不好对付,要么杀了也没大用。而且只要能行刺成功,我这个金鼎司执事、怀英馆散卿,死在鸠江郑氏大公子手上,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姜茹脸色微变:“他们这是要挑起华胥国的馆廨之争?”
“馆廨之争倒未必,可朝堂动荡是免不了的。”赵黍敲着自己的膝盖,神情有些恍惚:“老师不一定会为我报仇,他估计……还是会以国家安定为上。”
姜茹看着赵黍,眼神有些错愕,赵黍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怎么?”
“张首座是你授业恩师,你若是被郑图南刺杀,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姜茹困惑不解,她甚至觉得赵黍师徒两人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我能想到的东西,老师他也一定能想到。”赵黍望向姜茹:“何况我的父亲也算死在崇玄馆手上。”
“你说什么?!”姜茹猛地站起身来。
“别紧张。”赵黍晃着茶杯喝了一口:“我父亲当初作为疑兵,将有熊国大军引至伏蜃谷,这才使得崇玄馆高人行法引来洪水,一举覆灭敌军,而他也葬身其中……看你这样,似乎头一回听说此事?”
姜茹下巴微微颤动:“施术引洪的人……是、是首座。”
赵黍动作僵住,随后缓缓放下茶杯,点头道:“也对,除了梁国师,还有谁具备此等法力呢?”
“那你……有什么打算?”姜茹莫名紧张起来。
“打算?没什么打算。”赵黍盘腿坐起:“我就是料到如今朝堂之上可能乱成一团,躲进缉捕司说不定能清闲片刻。等那些大人物分说明白了,自然会有人请我出去。你跟我不一样,想要走的话,跟陆校尉说一声就是,估计不会拦你。”
“不对!”姜茹飞快摇头,似乎有极大困惑:“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赵黍挑眉。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姜茹最终还是失态叫骂道:“梁韬害死了你的父亲,你难道没有半点恨意吗?!而且你凭什么认为张端景会像你一样,对你的死熟视无睹?!你们师徒两人都是如此凉薄无情吗?!”
赵黍连连眨眼,他并未刻意挑弄姜茹,完全没料到对方会骤变至此,自己被骂得一时呆滞。
最后还是姜茹转过身去,深深吸气平复心绪。
“我自觉不是凉薄无情,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发脾气。”赵黍仰天长叹:“至于说恨……恨也没用,我又打不过那位国师大人。既然如此,何必像郑图南那般,将所有想法写在脸上?而且不是老师像我,是我在学老师。我的父亲也是他的学生,他都能忍下来,我又何尝不能?”
“这是杀父之仇,这种事也能够忍的吗?”姜茹心中觉得大为荒唐。
“这不是杀父之仇。”赵黍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我觉得你是在崇玄馆庇护下,好日子过太久了,全然忘了五国大战是何等的生灵涂炭。我父亲既然投身沙场,就不可能保证全身而还。
战场容不下私仇,何况同样的事情,你以为我就没有经历过?我只是很清楚,事分轻重缓急。华胥与九黎战端即将重启,朝中公卿若还要因为行刺一事争论不休、彼此攀咬,这才是中了九黎国的挑拨。”
姜茹转过身来:“你既然能算得这么清楚,又为何会遭到行刺?修仙之人不是擅长避厄逃灾么?积宝阁一事,可算是你的刀兵之厄。”
赵黍也不生气,两手一摊:“我都说了凝就玄珠不是什么高深修为,我不是得道仙家,不可能事事料在机先,方才那些话都是我事后才想明白的。
只是我比你更早想通,所以面对青罗衣时能够准备充足。这也是修士斗法的一环,我可没有剑客体魄,遇到妖邪时没有抡着一柄宝剑到处乱撞的本事。”
“你——”姜茹听出赵黍又在挖苦自己,柳眉一竖,正要发怒。
“不过我怀疑,你们那位梁国师恐怕还真就预料到这桩事情了。”赵黍打断姜茹怒气。
“你凭什么这么说?”姜茹质问道。
赵黍笑了笑:“这还不够明显么?我头天晚上遭遇刺杀,第二天东胜都内外各种消息还是乱成一团,梁国师就派你来请我去拦截青罗衣等人,方位时机掐得分毫不差。
而且他还将青罗衣等人交给我来处置,这分明是早就预料到后续事况演变。如果真如九黎国预想那般,朝中有人打算利用郑图南参与积宝阁行刺一案,牵扯上整个崇玄馆,梁国师想要撇清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协助我这个遭受行刺的事主亲手诛杀敌国妖人。”
姜茹心里猛然省悟过来,她记得之前向梁韬回禀在鬼市探听消息的经过,那时候梁韬虽未明言,却似乎有所察觉。现在回想,恐怕梁韬早就预料到青罗衣要谋害赵黍,而他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你觉得我算计精深,却不知晓梁国师这回把我也算计进去了。”赵黍挠头说:“虽然这一回是我亲手处置了青罗衣这帮妖邪,但说到底还是仰仗梁国师的帮忙。
我当初泄完愤后,立刻就明白这一点,梁国师不止轻易撇清了崇玄馆的嫌疑,而且还要使得我有所亏欠。只要我来到缉捕司说明事情经过,梁国师便已是立足于不败之地,如今怕是朝中上下都认为,我是得到梁国师指点才能斩妖诛邪的。”
姜茹不解:“首座为何要让你对他有所亏欠。”
赵黍两手枕在脑后:“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几时有空,替我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