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七拐八拐地也不知道拐了有多少个路口,开了有多少条街道,总之看上去像是已经摆脱了对方的跟踪,那辆黑色轿车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可能是出于稳妥考虑吧,他又在城市道路上转悠了几圈,然后才开出了城。
秋季的天空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这座城市实际上纬度在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算不上南方,也算不上北方,但由于气候相对适宜,更多人将这里理解为南方。
南方城市事实上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秋风扫落叶的景色,差不多要到初冬,甚至是接近深冬的时候,落叶才会铺满整个街道,虽说没有落叶,天气却是一天凉过一天,黑夜也会越来越早地降临。
我坐在越念林车的后排座位上,开出城市之后,他便一路沉默,我想要试着跟他说上两句话,但回应我的永远只是车辆行进时所发出的声响,所以我干脆不再自讨没趣,自己默默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一点点地升起,一排排整齐的树木立在道路两旁,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和人流攒动,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只是偶尔会有车辆从我们的身边驶过,或前或后。
越是往前,我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他们还好吗?”
“那要看你对‘好’这个字的定义了。”
“咱们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绕弯儿,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去见颜岩,为什么是我?是不是秦月的意思?”
又是沉默,我简直受够了这种沉默,男人最渣的表现方式之一,就是你明明已经心急如焚,他却无法感同身受,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事实上只需要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词,一个字,就能舒缓情绪,让问题得以解决。
可常常如此,女人认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在男人那里却是如同大山压顶般艰难。
当我眼睁睁看见车辆最终驶向一个地方的时候,我的心彻底冷了,因为这个地方可以带给人的,几乎就只有冰冷。
越是接近,越是心中惴惴不安,甚至有点担忧,担忧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担忧待会儿看到的,是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下车吧!放心,秦月暂时没事,有事的是颜岩。”
我理解越念林的话,这种一种非常朴素而裸的安慰,但是这位在商场和科技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忽略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真相。
若是颜炎真的出了什么事,秦月又怎会安然无恙,人们总是愿意去重视肉体上的伤害,却常常容易忽略到内心的创伤,肉体上的伤害迟早是会好的,即使好不完全,至少对生命无碍,但心理的伤害却不一样,只要搓中了要点,那便是一生也无法摆脱。
我默默地跟在越念林的身后,竟然从未觉得,他的背影原来是那么坚实有力。
从停车场的位置没走多久,便能看到一个树立的指示牌,牌子上标示着两个区域,一条路像北,写着“火葬区”三个字,另一条路像西,写着“福寿堂”三个字。
越念林毫不犹豫地往西边儿走去,我也只能跟着,我并不知道“福寿堂”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要是拆开来看,每个字都是极好的,可偏偏又出现在了这极不好的地方,想来也是有种诡异的别扭。
大约五分钟以后,我站在了水晶棺材的前面,我默默地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曾经那么想要“死”,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死”可以换来自由,尽管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谓自由的含义,我却选择了相信,因为他看上去那么诚恳,诚恳到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但当时他所谓的“死”,不过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想要骗过那些控制和束缚他的人而已,并非是真实的,如果这个局成立,如今在我眼前的,又是什么?里面那个人毫无生命的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假人,难道现在的仿真技术已经达到了如此的水平?或者躺在里面就是通过基因克隆技术生产出来的“兄弟”?
我满心疑惑,但我不敢去找秦大妈谈论这个问题,看着她瘫坐在水晶棺边上,虽然还是活生生地坐在那里,但她苍白的面色跟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按照秦大妈的性格,她看到我走进大厅里来是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就算不会迎上来给我一个拥抱,至少微微一笑是会有的吧。
可事实并非如此,从我和越念林走进门到现在,秦大妈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反应,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看到了我,因为她眼神是那么空洞,空洞到我根本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月姐,月姐……”
我干脆盘腿坐到了秦大妈的身边,在她耳边反复叫她,她也没有丝毫反应,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言不发。”
越念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坐到了我们的身旁。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呀!”
“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问题,但事情的真相貌似只有她才知道。”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
“没错。原本希望你能安慰到她,没想到……”
我心中一沉,我知道最担心的情况真的来了,“所以,颜岩是真的死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越念林看着我的眼睛,我想他虽然猜到我见过颜岩,但并不知道我和颜岩见面的细节,既然如此,在没有真正弄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情况下,我想我还是不要说太多。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么一位大佬,居然就这么死了,可怜我月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偏偏只是一场空。”
在这种生离死别的特殊场所,真的不太适合说这种丧气的话,因为这里的气氛会将负面的情绪放大,再放大,放大到影响了别人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影响到了自己。
悲伤始料未及地笼罩着我,看着秦大妈似疯未疯的状态,看着不远处那个冰冷的箱子,我忍不住将我的好友紧紧地抱进怀里,希望我的温度可以让她还能看到些许生的希望。
“我知道张平是他们的人,而且他盯得特别紧,所以我不敢名正言顺地找,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赵玉寒,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躲在梨山疗养院里。”
“但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明明两人都很好呀!”
“我也以为是这样,我相信赵玉寒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赶到的时候颜岩躺在客厅沙发的地板上,秦月跪在他身边,抱着他的头,一个人默默地流泪,问她什么也不说。那时候颜岩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没有一点鼻息,所以我确定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