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旦瞬间来了精神,放下安装好的曲辕犁,嬉笑着回应:“对,庄主要我这瓜皮干啥,我就干啥!”
柴令武轻拍柴旦壮实的肩头:“很苦,也有丧命的危险。”
柴旦嘿嘿笑了:“庄户人家,怕什么苦?没钱没粮、没权没势,活活让人欺负死,才是真的苦。至于说上阵杀敌,死了是本事没练到家、命不好。”
柴令武哑然。
看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与长安城是两个世界的柴家庄,都听说贺守唐家的事了。
某些人心里,还是觉得上天好欺、下民易虐,呵呵。
“成,开春,你与你阿耶,护着你小姑姑到河州。”
柴令武说完这话,都觉得有些好笑。
绕口令似的。
扎着红头绳的李不悔跳了出来,嘟着嘴,满满的不开心:“为什么要扔下人家?”
柴令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打住,你这深闺怨妇的神情是怎么回事?马上要过元旦,你不陪你阿娘,说得过去吗?”柴令武果断阻止了李不悔的发挥。
戏精附体了吗?
李不悔跺脚,气哼哼的:“都是你的错!”
柴令武犹豫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唱“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呢?
哎,女人果然难懂,不管是八岁还是八十岁。
“再说了,元旦没有培训班,没得钱挣。”
柴令武果断换了个角度劝解。
李不悔哦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寻地坐了下去。
没钱,才不去呢。
柴跃与李不悔她阿娘在边上只是笑,却不肯说一句话。
对于饱经风霜的他们来说,有多少人情世故看不透?
看破不说破,亲朋有得做。
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
柴旦他们虽然不读了,却自有更年幼的一批补上。
蒙学先生依旧是尤万峰,他觉得在柴家庄实在,柴家庄觉得他稳重,互相看对了眼,就成了柴家庄专用的先生。
在一侧的窗格前,独自坐着柴达木。
这不是受罚,只是柴达木的进程早就超前了许多,再与一群娃娃念《三字经》、《千字文》是不合适了。
四书五经柴达木都有涉猎,战国李悝的《神农书》、春秋范蠡的《养鱼经》、汉朝卜式的《养羊法》、南北朝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更为柴达木所青睐。
看这些书,自然少不了尤万峰的悉心指导。
“鹏第见过庄主。”
柴达木叉手行礼。
明明出身庄户,偏偏举止间有儒雅之气,难怪尤万峰肯倾囊相授。
柴令武稍稍看了眼柴达木桌上的书籍:“为何除四书五经之外,以农家的书为主?”
柴达木一板一眼地回应:“回庄主,鹏第以为,诸子百家各有其可取之处,然农家为百家之基石。若百姓吃不饱,自然会揭竿而起,天下生灵涂炭。”
“要让百姓吃饱,朝廷税赋当有度、官吏差遣当适时、土地兼并应受限、地主索取佃租应适量,灾荒之年赈济应及时,除此之外,让土地上的作物增产也很重要。”
柴达木说完,学堂里“彩”声一片,连尤万峰眼里都满是欣赏。
柴令武颇为无奈。
一群书呆子啊!
“你这初衷是极好的。”柴令武斟字酌句的回应,怕把柴达木的信心打击没了。“但是,你要知道,世界一直在变,即便是你也亲眼见证过,我是如何用曲辕犁取代直辕犁的。”
“不是说农家的东西不好,但是,除了一些因为绝嗣等原因失传的技艺、百姓不识字而没有传下来的农艺,大部分的农艺失传,是因为有了更好的技艺取代。”
“真要研究农学,你应该抛下书本,到田间地头,向老农学习他们最时兴的法子。”
柴令武的话让柴达木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在庄主眼里,自己引以为傲的思路,竟然漏洞百出?
柴令武拍拍柴达木的肩头:“尽信书,不如无书。走出书的世界,认真看看世间万象,再回头看书,你能更懂书中深意。”
出了学堂,柴令武与柴跃烤着火盆,慢慢地闲扯。
柴家庄的劳力,全在曲辕犁作坊上,田地也不可能让它抛荒,只能佃给了周边庄子。
说到用佃而不是雇佣人手,是因为雇佣人工只适合短期使用,长期的话就略贵了,还不如佃出去省心。
“就是人手有些吃紧,连婆姨都使唤上了,造出的曲辕犁数量仍旧不足。”
柴跃喜忧参半地望着大冬天仍旧忙忙碌碌的作坊。
其实吧,曲辕犁的技艺,真的守不住,柴家庄能趁着这一波势头,吃上几年红利,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产量可以更高的。”柴令武轻轻一笑。“扩大作坊,核心的工艺交给柴家庄的人,刨木头、抛光、打磨这一类小事,即便交给了邻庄的人又何妨?”
柴跃想了许久,才郑重点头:“庄主说得没错,是老汉心眼小了。”
除此之外,还时不时有人以各种理由接近柴跃,试图打探烧刀子的秘密,柴跃总是回答,一把火全部烧光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柴跃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