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微微沉默,却没有否认:“是。”
卿尘道:“若如此,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带出来。”
夜天凌眉梢一动:“你知道归离剑?”
卿尘淡淡道:“归离剑曾是百年前始帝登惊云山号令九国,一统天下时的佩剑,乃是皇族至宝,在成帝永治八年一次宫变中不知所踪,所以便有传说,得此剑者,得天下。”
夜天凌唇边逸出丝无形的笑,说道:“只是传说而已,一把剑再怎样也只是剑。”
卿尘道:“但天下却有无数人会相信这样的传说。那柄剑绝不是天帝赐于你的,皇族之中除了你和十一,想必也还没有人知道归离剑重现踪迹。你那时去冥衣楼总坛,不该将它随身携带着。”
夜天凌并没有否认她的推测,说道:“你对归离剑的来龙去脉倒比我想的要清楚,那你可知其剑自鸣,示主以警?那天归离剑十分异常,频频警响,直到进入那山谷后才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卿尘面对着眼前高峰绝岭深深沉思,忽而微笑道:“四哥,浮翾剑在我这儿。”
夜天凌略有诧异:“什么?”
卿尘道:“与归离剑阴阳相辅的浮翾剑,四哥应该也听说过吧。”
夜天凌须臾的震惊后静然不语,似是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她从容和他对视,随后一笑:“如果四哥真的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我愿意陪四哥玩这场游戏。”
“很有趣。”夜天凌道:“原因呢?”
卿尘静静笑道:“自古英雄多寂寞,登高者,孤绝,有人做伴或许会多些趣意。”
夜天凌神情一动,眸底不见声色,只淡淡问道:“那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卿尘清澈的眼中掠过些许茫然,说道:“我想要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或许我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个过程,因为我看不到终点,所以只能将这个过程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有一天突然现终点在眼前了,也会觉得做了一场精彩的梦。再者,又或许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所不同便是怎样往这终点去。有人蹉跎终生,有人潇洒风流,有人碌碌无为,有人叱咤天下,个中滋味,不尽相同。”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仿佛庄生晓梦,不知是入了蝴蝶之梦,还是自己梦到了蝴蝶。
此生便只是一出拉开了大红帷幕的台戏,又何必在意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要流云水袖扬起,那一板一眼唱得真切叫彩,便是梦也绚烂,何况这帷幕张然掀起,难道由得你唱还是不唱?
看戏的人何尝不在戏中,不如唱个满堂红罢了。
夜天凌说道:“你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又如何便能肯定,我们能走同一条路?”
卿尘笑了笑,说道:“凭直觉。反正有条路我似乎已经站在上面了,我对这条路也有些好奇,所以想邀人一起走一程,不知四哥是否愿意?”
夜天凌道:“走一程?走到何时,何处?”
卿尘道:“那我便不知道了,有些事情是天定,便如我站在这条路上,未必是自己的选择,我只能在此之后选择怎样去走。”
“天定?”夜天凌眼中清淡底处忽而锐利地显出一种孤傲光芒,他转身看向她:“天定又如何?即便真的有天意在前,我也要将它扭转过来。”
卿尘不知他何以突然毫不掩饰身上霸道的气势,微笑道:“四哥好魄力。”
夜天凌将她深深看在眼中,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以那样的目光要将这个决定同样烙上她的心头,缓缓说道:“你可想过,这条路并不好走。”
卿尘道:“所以才有趣,亦唯有如此险径才会达到常人所不能及之处。”
夜天凌问:“你不怕?”
卿尘俯瞰眼前山河:“四哥,这个问题你刚才问过了。”
夜天凌唇角上挑,过了会儿,说了一个字:“好。”
下山时,一路风景奇秀,风驰走走停停,并不急着赶回去。夜天凌似对宝麓山一脉极其熟悉,带着卿尘又看了几处景致。山间林木葱茏,绿草茵茵,有时偶尔一转,便有各色的野花丛丛簇簇撒了漫山遍野,卿尘不时喊着要他停马,俯身去采那些花儿,一会儿便捧了大把。
山花清秀质朴,散开来看似毫不起眼,凑在一起却似携来满山的春光,十分烂漫可人。卿尘笑意盈盈摆弄着花朵,手指挑来挑去,金丝般的阳光便随花枝灵巧的串织于一处,一个花环慢慢成形。夜天凌带着风驰慢慢前行,自身后看着她,突然说道:“上次延熙宫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卿尘闻言指间一顿,眉梢淡挑,她将一枝花草拈了拈,问道:“这算是道歉吗?”
没有听到回答,只见夜天凌手下缰绳轻抖,风驰的度加快几分。卿尘暗中笑想,要让他开口道歉,可能比登天还难,她故意说道:“如果是道歉那这次便算了,不过你不稀罕的话以后一定先和太后说明白,免得她老人家乱点鸳鸯谱,大庭广众之下我很丢人。”
夜天凌却依然不语。卿尘奇怪,回头看他,夜天凌正低头自身后俯视过来,幽深的瞳孔似是变幻着深浅,神情捉摸不定。
卿尘扭头低声嘟哝了一句:“看起来不像是道歉,至少没诚意。”
环在她身旁的双臂却微微一紧,听到夜天凌在头顶淡淡道:“谁说我不稀罕了?”
卿尘诧异地抬头,却见他早已将目光投向前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四周充斥了某种奇异的气氛,他的身上清冷的气息,温暖的呼吸,包容的体温,臂膀的力量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清晰无比,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紧贴着自己微微跳动,血脉在缓缓地流动,逐渐涌往全身。她小心翼翼地体会这这种感觉,虽然很想反驳一句“如果稀罕那就真是不可原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