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这么一说,我还想我姐姐了,他多活几年多好啊,我们姊妹三个已经走一个了。”挽起衣角擦眼泪。
爹继续叹:“老辈人的话不差啊,穷在闹无邻,富在山有远亲。我看,这门亲戚咱还得走起来,他娘,你赶紧备点芝麻绿豆啥的,让小友给他舅捎过去,也咱的心意,咱农村人家,也没么钱的东,等秋里了新棉,你给他舅絮床厚子。”
娘说:“我道,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霍旭友笑了一下,说:“你们两个的老亲戚,我不提你们都忘了。”
娘说:“锅里水碗里饭的,哪能忘呢,只是走动少了。”
爹说:“是呀,水不要臭,亲不走要断,借着这个机会,还要走动起来啊。小友,我们老了走不动,你腿可要勤快起来啊。”
霍旭友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爹说:“见了你舅动嘴动腿,来的,拿点东,伸手不笑脸人,当官不送礼人,稀罕不稀罕是一事儿,你的心意是另一事儿,走到哪里都不吃亏。”
霍旭友趣说:“爹,你这话说得挺顺溜,可是我从来没见你给谁经常买东送出去。”
爹嘿嘿一笑,一口浓浓的烟从他嘴里冒出来,欠欠地说:“我一辈子没碰到过贵人哩,也没过人,有点难事一个人扛了,没欠过人家的人情,人家也不欠咱的。唉,现在想想,要是当时人,也不至于在家天天砸坷垃了。”
娘插话道:“你爹牛脾气,认死理,不好人,一辈子只认地,不认人,过好怪!”
爹又嘿嘿道:“老实人不吃亏,人啊,生来一条命,走时一尸首,贫穷在个人,富贵在老天,都是不得的。你看咱院中二叔,穷了一辈子,儿子当上了大队书记,刚要享福呢,死了,一个礼拜不吃东,硬硬的给饿死了。你说使尽吃啊,床头水果罐头的,可就是吃不下啊。你说怪不怪,难道他前生是饿死鬼托成的?”
霍旭友惊问道:“二爷爷死了?”
娘说:“可不,都死了俩月了,食道癌,咽不下东去,从检查出来到死没2个月。”
霍旭友讪讪地说:“我记得二爷爷挺壮实的,寒假开学的时候还跟他过招呼。”
爹说:“命比纸薄,风来万物摧,病来如山倒,说是病死的,其实是寿限到了,这个人啊,只要到时辰了,说早一天晚一天了,就是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该么时候走就么时候走,这是个定数,没办法的事儿。”
霍旭友调侃说:“爹,你还挺迷啊,我从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娘挥手倒了爹一把,“听你爹瞎胡说。”
爹说:“说不说得呗,都是这么个理儿,活了这么多年,这个看不,那不是白瞎活了。”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当儿,爹已经抽了两袋烟,旱烟浓烈的香味儿时时飘进霍旭友的鼻子里,他到很好闻。在烟味里,他嗅到了父亲的气息,一种纯而实的。
爹扔掉烟蒂,一双粗糙的手使劲搓了搓,想站起来,看样子是腰不舒服,又坐了下去,停了停,重新站起来,拍了怕屁股上的土,开口道:“小友啊,我话的意是,一切事情随意最好,不要,事情不要钻头不顾腚,也不要挖心的去计人,干么都有个定数,你快工作了,我应当说这些话。”
“心吧,爹,你说的这些话都在理,我不会给你们丢人的。”霍旭友有点对爹另眼相看了。
娘说:“咱小友人实在,咱们的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
爹大声说:“走,不干了,地里的活永远干不,家,晚上弄点好菜,喝点!”
霍旭友忙说:“把活儿干家吧,正好我在,也给你们点力气。”
爹哈哈笑道:“活不是一天干的,日子不是一天过的,我们的活就是天天砸坷垃,还在乎这一晌?”
霍旭友心下默然,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些话儿,禁不住使劲盯了父亲一眼。他看到,父亲苍老的脸盘上满是刚毅,刚毅中又带着淡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