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豁牙子从县城回来后就一直在家里打着吊针,每次都是张思雅去的。
“思雅,今晚就在婶子家吃吧,别回去了。”李豁牙子的女人瘫痪在床铺上,她冲张思雅笑一下说,“思雅呀,在县里要麻烦你,来咱墟圩子还要麻烦你。今晚就留在这儿吧,也好叙叙旧。”
“婶子,不行呀,刚才王社书记还打电话问豁牙子叔的身体情况,并说,让我今晚帮忙办点私事。”
“豁牙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张富友把手里一些礼品放在李豁牙子的床头,“思雅,明天你克义哥要结婚了,今晚,要过去帮忙哩。”
“是的,大舅,刚才王书记打电话来,他们选派干部在城里搞培训,回不回,要我今晚把礼金给你。”张思雅说着冲张富友微笑一下,“大舅,我看你和王书记是有点误会。再说,你们都是村干部,别为了一些小事让墟圩子的老少爷们看你们的笑话。”
“张书记,克义明天要结婚,我正想着明天去参加哩。”李豁牙子见张富友走到自己身边,帮自己掖一下被褥,他有些感动的说,“张书记,我没有啥子,也就是打个针吊个水什么的,在县里医院有思雅照顾那么多天,怎么拔针头,啥时候啥子药,她都学会了的。这孩子,真的不错哩。”
“豁牙子,你那个杀猪的内弟上次来闹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不要见怪。”张富友干笑一下,“明天克义结婚,你在家好好养着身体吧。”
“思雅可是个好孩子,你兄弟豁牙子没啥本事,我瘫痪在床,多亏有思雅来照顾。”李豁牙子的女人竖大拇指说,“思雅是你养大的嘛,我现在真拿她当亲闺女哩。张书记,俺那个杀猪的兄弟去你家闹事,我也知道了,这事都愿俺哩。你家克义明天要结婚,现在家里脱不开身,实在是太忙了,我看,你就不要来。你看,现在你来了,来就来嘛,还要拿恁多东西。”
“没拿啥子。”张富友嘿嘿笑了笑,“是点心意,明天,克义能顺顺德利的把婚结了,我也就烧高香了。”
“顺利,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李豁牙子伸出手指摇晃一下说,“我已经给你掐指算过了,明天是黄道吉日。听说女方家是咱们镇上开不老鸡店老板的女儿,好呀,你有权,亲家有钱,你们真的是门当户对呀。”
“豁牙子,你那个杀猪的小舅子,脾气是有些不好哩。”张富友掏出烟点燃深吸一口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明天不要让他来咱们墟圩子卖肉了吧。”
“行,他不会来闹事的。”李豁牙子说,“我就让他呆在梨花集,哪儿也不准去。张书记,我已经对他不明不白地说上一通了,就这么一点小事,非得弄出人命不可吗。”
“是的,子腾打了你,我来给你也算是赔礼道歉了嘛。”张富友冲张思雅挥一下手,“那行,我和思雅走了。”
“张书记,你能来,那是给我一个台阶。”李豁牙子笑一下,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我懂不懂做人的道理吗?再说,人家思雅和咱非亲非故的,在俺家守了好几个晚上呢。打架的事,我是说和子腾打架这一档子事,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张书记,以后你也不要把这个事总挂在嘴上。”
张思雅的手机响了,她看到熊书记发来的信息:“美人迈兮单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小雅,我想用电脑和你聊天,你在?我现在就在网上。思雅,山城一别,思念你的热量,温暖着我的心房,现在,我们都已经重逢了,相爱也不遥远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我怎么没有发现。”张思雅在手机屏幕上输到:“不知道你现在还想着咱们第一次见到情形,熊书记,你不应当说出来,咱们只是当朋友处,你这样说,以后,我们再见面时多尴尬呀。”
熊书记的信息:“不把心中的爱说出来,那还算人吗?思雅,只有一个人静下来时,只有在遇到你时,我才能找回自己。思雅,人生真的是一场苦难吗?是不是只有在我们饮尽精神的悲悲愁愁之后,才能啜尝到生命的些许甜蜜?人也许是来源于宇宙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那是一种多么缥缈的东西呀。天堂与地狱同在。上帝与撒旦同席。康德的二律被反。爱因思坦的相对论。高更以野蛮为荣。卢梭吟诵寂寞。金斯博格拼命地嚎叫。梵高恣意地疯狂。叔本华寻死。培根雪山独终。理性的非理性的。思雅,有时候我也很矛盾呀。”
张思雅笑了,她回到:“看来,你真的喝多了。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熊书记回到:“思雅,我不相信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像我一样爱你。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租尔,三岁食贪。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思雅,我是不是有些乡镇干部不太一样呀。期我乎桑,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思雅,你的意思我懂。我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呀,要不然,怎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会说会唱的女孩子呢。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有时候,我会一个人追忆迤逦的往事,想像着你,觉得你真有点像古代仕女那样感月吟风,遇到你以后,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张思雅跟随张富友从李豁牙子家出来,她心里有种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想到熊书记,让人有种昆山玉碎般的惬意,但她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仰望着天上挂在树梢上的月亮,她觉得一些逝去的时光就像春天逝去后,落英缤纷无人去管,也管不了,但她依然在春天逝去后怀恋缤纷的落花,好像自己要把那些零落的花瓣收拾起来,在编缀成一朵丰韵雍的艳丽花冠。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公主。她宁愿孤寂,但她怕自己失恋。更担心爱上一个不能够和她一生一世。张思雅觉得正是自己尊重自己,不欺骗自己,一路走来,才是那样的谨小慎微。松柏苍然,梧竹疏秀,爱什么不爱什么,她又觉得都是食人间烟火的人,哪一个人也逃不过七情六欲呀。想到熊书记,自从在山城相识以后,一直和她保持电话联系,她觉得如果熊书记真的值得去爱,那就快点把自己嫁了算了。想到和熊书记在山城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培训班结束后,张富友家的喜事已经办过了。
我和张思雅走在梨山的山路上。
“思雅,圣泉寺就在前面。”
“知道。小时候,我常到这里来玩,只是那时候很破旧,庙里只有一些泥菩萨,还缺胳膊少腿的。”
“现在好了,菩萨们都再塑金身了,寺院里还有不少和尚呢。我和主持老和尚交流过,很有修行的。思雅,我的意思是,如果开发梨山的话,就把圣泉寺当作一个资源进行整体开发。你再看一下,把好的意见和建议都提出来,咱们共同研究。”
“嗯。你提出的旅游资源的开发利用也是一个好的创意。如果把这梨山绿化起来,再把墟圩子的梨子种植当作一个产业调整进行推广,和杏花湾、梨花集形成一个旅游带,这样,整个墟圩子镇的经济链条就拉动起来了。”
“种植、养殖的新技术应用和推广,需要农民的整体素质进行提高,我办科技夜校也就是这个出发点。思雅,你毕业后就到这里来吧。老徐愿意在这里投资建医院,准备交给你管理,那么,以后你在呆在这里,帮着村民做点好事吧,也算是为了我,把这个科技夜校搞得红红火火,让每一个农民都知道知识的价值。”
“王书记,我答应过你的,好,到时候我一定尽力而为的。快点,寺院到了。”
到了圣泉寺,老和尚正和张老三对奕。
“我对一切众生都起慈悲心,不管别人如何待我,都要保持慈悲。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张施主,以后不要再提我们的过去了。如今也是开明盛世,信仰自由,也使得我佛法得以弘扬。”老和尚说。
“主持在这一带也是德高望重,到时候你要是能前往做一场法事,张姓人家一定会给贵寺多捐香火钱的。”张老三抬头看见了我和张思雅,尴尬地笑了笑。
“王书记来了。”老和尚双手合什,“善哉善哉。”
“你这里来了贵客,我要走了。”张老三见我和张思雅走了过来,放下棋子站起来起身离去。
“张老三,你还挺有雅兴呢。”我嘀咕到,“怎么,要走?”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推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我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张老三冲我鞠躬到,“我张老三也算是识文断字的人呢,你现在是俺们墟圩子的父母官,我的前程,就托付给你了。”
“明天,咱们村的科技夜校要开张,你有文化,可以给大家讲一课嘛。”我说,“我和思雅来看一下,关于梨山未来的规划。”
“科技夜校开张,这是好事,我会去的。”张老三抹一下嘴角的口水说,“我觉得你要办的还有比科技夜校更着急的事吧。老河口要修,我们老张家的祖坟要迁移,我来找主持做法事哩。”
几天后,主持果然去老河口帮着那些迁坟的人做了法事。在这个时候,村委会门前也是鞭炮齐鸣,会议室门前的红布被我和张思雅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