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梦。老寒吼从黑暗中爬起来,窍里全塞满了沙土。他吐了一口,怔怔地不敢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梦。
过孩子的姿势还持着二十年前的样子,一臂伸托住,一臂从上面拢住,低着头,手轻拍着——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像人抛了起来,飞上了天空,飞了起来,飞了远处。没有杏,也没有月圆,也没有,有耳边传来的像跌进蜂群里时听到的嗡嗡声,像久,又是一瞬,然后,他就像沙包一样摔倒在土坑里。
他摸了一把,坑里的土有点潮,没有冻上,像是才挖开不久,摸索着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挡了来,难是挖的坟坑?这是哪里?草场附近十里无人……着,热汗冒了出来,马上冒成了冷汗。
“杏——”
他嘶叫了一声,不那里来的力量,从坑里忽地翻了出来,拔腿就跑,四周一片黑暗,不跑那里,终于跌跌撞撞地,有气无力地跑不动了,摇摇晃晃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唱了起来,“杏——”
小土豆是拍门声惊醒过来的,火坑里的火早上就灭了,屋里一团漆黑,他听到似乎有人在一声声地叫门,声音那样熟,却不起来是谁,老寒吼?到老寒吼,他忽然识到了,一骨噜翻了起来,犹在梦中,哭叫了一声,“谁?”
无人应声,风呼呼地吹过,一片寂静。他完全醒了过来,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又站住,手扶着墙,不敢动了。感觉浑身前后左右上下有无数黑色的眼睛盯着,像吐信的蛇,卷舌的狼,唇角滴血的鬼……
许久,他听见有人在唱歌,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歌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縹緲,渐渐远了;又渐渐近了,唱了来,越来越晰,宛在门前。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就在木屋后边,上方,不远处的林里。小土豆头皮一麻,两眼发黑,努力扶着墙,才没有摔倒,歌声断了,周围的一切都死了,连空气也死了,像没入了泥浆中……着,传来了二声猫叫,叫声从屋顶上纵过,像一刀捅在了猫的心脏里,小土豆已是呆了,傻了,失忆了。
等三声猫叫传来,已远了,过到了羊圈那边……压抑的气氛终于松了下来,像溺水的人拖上了岸,像地牢的天窗开……小土豆摸了一把额头,全身上下毛发衣物湿透了,像才从蒸笼中捞出来。
喘了一口气,缓过来了点力气,点火,外面忽又传来了跑动声,像成千上万老鼠涌过来,又湧过去,震得地皮颤抖,不一会儿,又远了,消失了。
小土豆咬紧牙,已麻木了,忘了害怕。这时,门上又传来脆的敲门声,似是天色稍亮了一点,小土豆能感觉到门外有阴影在晃动,一会儿在窗前,一会儿在门前,像一个披发的脑袋,像在往里面偷瞧,似有粗的喘息声传来,却又没有脚步声。
小土豆的汗快干了,已不,渐渐感到浑身有点凉,有点凉,终于,牙关咯当当地抖了起来……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像枝条拍门,像有人门板上投来了石子,又像狼镇定的爪子,忽大忽小,忽轻忽……终于,小土豆也忍不住,像炸药爆炸了,一把拉开了门,狂呼,“谁!?——”
他双眼冒出一蓬火星,眼前一黑……一条带的黑影从眼角一闪,已到了十丈之外,似是一个人,一个乱发的女人,闪过,又站住了,背对着小土豆,忽又转身过来,长发盖脸,怀里似抱着一个小孩……
小土豆已忘记了怕,擦了擦眼睛,全是泪和泥,,人影消失了,远处传来了轻飘飘的歌声,天空落下了轻飘飘的雪,雪把天空的阴翳扫走了许多,能隐隐见远方的山峰。
关门,用棍子顶起来,生火。也顾不上去羊,去找老寒吼,就着渐渐旺起来的火坐在火盆前,双手抱膝,勾着头,这才抽抽搭搭地哭了,低低地,断断续续地,终于声大哭,哭着,哭着,哭声又低了下去,终于止住了,人也睡着了,脸庞上泪水过的地方,如今像图画上两蜿蜒的溪。。
他了一个梦,梦里的小土豆发着高烧,一素不识的和善的女子往他的额上覆了一条热毛巾,专注地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土豆,小土豆,醒醒,醒醒,我是杏,来听个人,可听说过老寒吼?”
老寒吼?他仿佛记得见过这个人,在哪里?老寒吼……老寒吼——老寒吼,他记起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了阿黄和大黑拼死的叫声,他醒了过来,天亮了,浑身烫得像火炭,转头,见窗户开了,从外面探进几张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