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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节 风中之烛(1 / 2)

 后宫出了惊天巨变,当众人恍如从噩梦中惊醒之后,终于听闻了血淋淋的事实。当然,真实的场面是他们未曾见到的,因为在祸事发生的当晚,负责皇宫禁卫的大臣已经连夜召集了几百个侍卫,将后宫那片狼藉之地清理干净。忙碌了一整夜,第二天的太阳从东方跃出地平线时,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整个后宫都很宁静,宁静得有如末世来临之后剩下的空城。又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周围弥漫着诡异而绝望的死亡气息。</p>

尽管传闻只不过是在人们私下底交头接耳地悄悄传播着,没有几个人知道最切确的结果,但是有一个话题实在让人胆战心惊,难以置信的,那就是,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亲手杀掉了后宫所有他能遇到的人。这个曾经妻妾成群的男人,眼下却滑稽地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鳏夫。</p>

人人都怀疑他疯了,被恶魔附体,得了极严重的失心疯。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屠夫,也不是什么魔鬼,而是一个发疯的皇帝。在偌大的宫廷,没有任何人敢反抗他,敢制止他,除了躲避或者等死,再没有任何办法。人人都战战惶惶,夜不能寐,生怕哪天皇帝又再次发疯,把他们这些幸存者也屠戮一空。</p>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大家最为担心的事情却根本没有发生。皇帝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依旧如往日一般精明善断,并且总是表现出温和文雅的模样来,不见一丝戾气。唯一的改变就是,他从前几乎每夜都要翻牌子召嫔妃侍寝的习惯从此没有了。虽然他现在没有名义上的女人了,可他身边还是有不少宫女的,按理说他不会放过这些近在身边的女人。然而结果恰恰相反,他每天勤于政务,夜夜独自就寝,【起居档】上,从此再没有了他临幸哪个女人的记录。</p>

至于闲暇的时间,他总是在重复着一成不变的举动,那就是每天黄昏和入夜时分,就出了武英门,转到西华门,然后登上城楼,坐在当初他眺望着皇后一行离去的地方。只是呆呆地凝望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p>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上旬,燕京已经进入了滴水成冰的隆冬。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城楼上更是冷得厉害,可多尔衮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一样地,依旧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坐着,一动不动,就像泥塑木雕。</p>

这天,吴尔库霓端了刚刚煎熬好的汤药,来到他的身边,半跪着奉上。虽然他的情绪一直处于极消沉的状态,却并不因为心情不好而拒绝饮食和服药。虽然这样的日子实在了无乐趣,可他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他还想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p>

她悄悄地窥了窥他的面孔。这半个月过去,他脸颊上那道严重的伤口渐渐愈合了,缝合的线也拆掉了,可仍然留有明显的疤痕。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这张脸原本的完美,让她忍不住地心疼。</p>

他的脚底下,放了一口不大的箱子,箱子上有锁,从来没有见他打开过,可他每次来这里时,都要带上这口箱子,而且还要放在他的身边,如影随形,好像生怕它丢失了一样。她很好奇这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珍视和在意,可她既不敢问,更不敢有偷看的企图。</p>

"你在看什么呢?"</p>

吴尔库霓正在走神的时候,多尔衮突然开口向她问道,把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视线,低头小声回答:"回主子的话,奴婢想瞧瞧您的气色如何,有没有比昨天好一些。"</p>

他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而是略显惆怅地说道:"朕知道你在看什么,朕又何尝不希望脸上的口子能早点好起来,免得真变成了丑八怪,皇后回来时候就认不出朕来了。"接着,他扳着手指算了算,蹙起了眉头,"从九月二十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天,豫亲王已经去江南这么久了,也不见任何回信,看来事情不怎么顺利。皇后她,还是在怨恨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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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抑郁感,想要发泄,又根本不敢发泄。好在皇帝待她确实不错,这些日子来,只和她偶尔聊上几句闲话,可见没有把她当作外人。毕竟她跟了他整整十年,伺候了他,甚至和他曾经有过肌肤之亲,把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他。她不敢奢望她能够有独自占有他心灵的那一天,只因为有过那样的过往,她的一生也就跟着充实起来,没有多大的遗憾了。</p>

她违心地劝慰道:"主子不要过虑,想来是江南风光好,豫亲王想在那里多逗留几日,游山玩水一番再回来。都半年过去了,皇后娘娘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您就不要担心了,保重龙体要紧。"</p>

他闻言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喟叹着:"该走的,不能留;该来的,总会来。要是不来的,就算等到头发都白了,也不会来的。"</p>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低头不语。</p>

过了一阵子,多尔衮又开口了,这一次好像情绪没有那么低落了,"闲着怪无聊的,你跟朕讲讲你入宫之前的事情吧,譬如你有没有订过娃娃亲的人,或者有没有你喜欢过,却没办法在一起的男人?"</p>

吴尔库霓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一张白皙的脸迅速地变红了,只觉得心在怦怦地乱跳着,可她终究还是不敢照实回答:"回主子的话,没有。"</p>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和蔼地说道:"其实,没有也好。不论是始终没能在一起的,还是在一起过却还是要分开的,都不是让人快乐的事情...朕当年在朝鲜的汉江边上遇到皇后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眼瞧见了朕,就大大咧咧地盯着不放,一点也不知道害怕。这十七年过去,长公主都十六岁了,和朕当年遇到她额娘时候一个年纪了。朕现在一天天地老了,精神头更是越发地不济了,好在记性还是不错的,老是禁不住地想起当年的事情,想起她在雪地里穿的那条粉红色,绣了桃花的裙子,想起她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荡秋千,裙角在风中飘啊飘...想起元宵节的晚上,她和朕并肩坐在山头上看月亮,她还唱了支蒙古长调给朕听。</p>

朕那时候起,就喜欢上了她,想着用自己的臂弯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更不敢给她半点委屈;晚上我喝醉之后,就躺在她的膝头,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裙角下沉迷,踏踏实实地做个好梦。朕这一辈子,什么理想什么志向都一一实现了,可唯独对她的诺言,却没能兑现。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可朕终究是没有给,也不能给。现在想来,朕这辈子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她,唯独亏负了她一个。她怨恨朕,朕也无话可说,只盼着她能回来一趟,告诉朕,她还是不能忘了朕...可是,朕很害怕,她到底也不肯回来,或者朕根本等不到她回来。要是这样的话,就真的错过了,再没有任何机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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