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一愣，不过很快见他高高地举起小手，那条丝帕在微风中飘荡着，难怪眼熟，确实是我的。上面的刺绣很特别，是几束碧绿的桑叶，旁边还有几行草体的诗词，是我两个月前绣的，偶尔带在身上，今天也带了。</p>
我伸手一摸旗袍的斜襟，果然，那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了，丝帕不见了。我微笑着从东海手里拿过丝帕，重新塞回衣襟，然后牵着东海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才领着他去到花丛近前，好让他仔细观赏。</p>
他显得很兴奋，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而又惊叹的光彩，好像夜幕中那璀璨的星星，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带动得星星一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是个开朗活泼又很好动的孩子，一张团团喜气的小脸再加上嫩白的皮肤，活像个小面团，可爱得让人怎么瞧都欢喜，都忍不住上前去捏上一把。</p>
我突然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被主观因素所影响，因为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就觉得他哪里都好，也许别人不像我这样认为呢。不过为了讨好我，她们必然会当着我的面赞同我的看法。</p>
尽管如此，我仍然忍不住问了跟随在我旁边的阿娣："你说说，二阿哥是不是真的挺俊俏的？还是我因为自己喜欢，才会看花眼的？"</p>
她想不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怔之后，立即回答："主子这话说的，二阿哥唇红齿白的，漂亮得像个格格，若是穿起女孩子家的衣裳来，说不定把她们都比下去了呢。"</p>
我又仔细瞧了瞧东海，别说，还真如阿娣所说，长得比一般男孩细致了很多，的确可以男扮女装不被识破，不过这是现在，年纪还小，说不定长大了，就能阳刚些呢。</p>
"大阿哥小的时候，长得倒是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小小年纪就学得和大人一样规规矩矩的，一点小孩子的活泼调皮也没有。没想到这几年来，倒是像变了模样似的，越长越有英气，越发出落得一表人才，就像..."我差点说出"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来，忽然觉得这个比喻不妥，就省略了，接着道："既然有越长越漂亮的，也有越长越丑的，不知道二阿哥长大之后，会不会变得一副平庸模样？"</p>
阿娣刚要回答，就听到东海招呼我，"额娘，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干什么，这么多漂亮的花朵，怎么不过来一道观赏？"</p>
我见他兴致很高，于是走上前去，正要让他点评哪株花最好看时，只见他指着其中一株，大声道："额娘，您看这株花漂亮不漂亮？儿子觉得这么多花，就属这株最漂亮，还最有气势。"</p>
我低头看了看，这花细细的花瓣开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展翅。近中部花瓣向内抱卷，以似凤凰翩飞起舞。中外花瓣，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只不过，要说最漂亮，倒也谈不上；若论富贵气，应该算是菊花中的牡丹了吧。一个人的审美眼光也是和性格有关的，性情恬淡的人喜欢些清雅的景物，性情世故些的则喜欢华丽些的景物。其实审美眼光倒也没有什么明确的高雅低俗之分，所以我也没有如何在意。</p>
"嗯，是挺好看的。这么多花，你没能立即挑花了眼，也算是目光独具了。"我当然不能出言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恰如其分地评价道。然后，我的视线望向了旁边跟随着的太监。</p>
太监立即会意，主动回答道："娘娘，二阿哥看上的这株菊花绝非俗品，叫做'凤凰振羽';。因为太娇贵，很难培养开花，而且花期非常短，所以非常贵重。这一株开了花的，在市面上起码要二百两银子。"</p>
二百两银子，是够贵的了，虽是养眼，可也只能开几天罢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几盆很普通的雏菊，似乎可以从深秋一直绽放到入冬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浪费起银子来倒是不小。</p>
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喀吧"一声轻微的折裂声，心里立即叫了一声不好。果然，东海动作到快，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然"辣手摧花"了。好大一朵正在怒放的名菊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折了下来。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的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愕的叫声。</p>
"啊，二阿哥，不可..."</p>
我诧异道："这么好看的花，要长在枝头才能活，你这样一下子给折断了，很快就会枯死的。"</p>
东海倒是满不在乎，还炫耀一样地扬起花朵来，声音清脆响亮："呵，这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不就是朵花嘛，再漂亮又如何，哪里比得上额娘美？"说着，冲仍然惊愕中的太监努了努嘴，"你过来。"</p>
太监立即小跑着到他近前，跪了下来，"二阿哥有何吩咐？"</p>
"你趴平点，别乱动。"东海吩咐之后，太监立即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p>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满意地拍了拍太监的后背，然后抬脚踩上去，一扬手，我立即感觉到发髻里有点异样。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拍拍手，"好了！"说罢，就下来了。他冲太监挥挥手，太监这才敢起身退到了一旁。</p>
他用欣赏的目光仰头瞧着我，赞道："这朵花虽然在这么多花丛里仍是格外地出挑，可插到额娘的头上，立即就逊色许多，给比下去了。可见，额娘才是真正的红花，它只不过是片衬托红花的绿叶罢了。"</p>
我和几个女人都忍不住地笑了，她们自是赶忙附和着对我一番赞美。我掩了嘴，虽然掩饰不住笑容，可仍然故意嗔道："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二百两银子啊，一下子就这么没了。若是换成玉石花或者玛瑙花，还可以一直戴下去，多少年都不会坏掉。"</p>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东海不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托大，很有作威作福的潜质，还不知道跟谁学会了奢侈。春天时候他派人从南苑送了一小盒上等的珍珠粉来，说是叫我敷脸。后来听东青说，原来他是骗了东莪一匣子很昂贵的东珠，给做成珍珠粉的。那盒东珠我知道，是内库里的宝物，因为品质实在太好又太珍稀，只有我和多尔衮能用。因为宠溺东莪，多尔衮就把东珠给了她。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如此糟蹋掉了，真是可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