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悬着的心已经放了下来,在他眼中,这些勤王的明军虽然稍微有些战斗意志,火器也比较精良,但还不是自己手下虎狼之师的对手。
而且明军作战的老毛病几乎都在,逆势易崩,各自为战,几无战略眼光,指挥能力极其平庸,总体来说依旧不足为虑。
如果这数万明军能结为一阵,凭借刚才那样猛烈的火炮,和关宁军不相上下的战斗意志,自己还真要掂量掂量是否要硬攻。
但这个情况并没有出现,皇太极的视线投向了布防在永定门和左安门之间的那支异服军队这似乎是一支明军精兵。根据战报来看,其部装备最精锐,战斗意志也最强,或许是明军的一支王牌部队,如果能将其击溃乃至歼灭,势必将对明国上下造成巨大震动。
皇太极入关有两个目的,第一目的就是要狠抽大明的脸,抽到明朝官宦阶层对大金彻底丧失斗志为止,抽到明朝乡绅百姓对当朝皇权彻底丧失信心为止,只有这样大金才有入主中原的可能。至于劫掠这个次要目标,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纵马往来,皇太极凝视着这支异服军队的阵地,似乎无甚稀奇之处,是明军惯用的车阵火器防御阵。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此人的马车大多包有铁皮,火器较为犀利。
后金大军在夜色中涌动不息,偶尔从铁焰镇阵地中发射出的炙焰弹可以不时看到他们的动向,正犹如一条条溪流般在夜色中穿行不息,这是各部兵马在集结调动。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喧嚣的冬夜蓦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后金的全力进攻就要开始了。
像是突然响起,又似由远及近,沙沙的脚步声仿如啃噬勇气的虫群,令城墙上观战的人群感到阵阵浸入骨髓的寒意,真正的刺骨寒风反而失去了威力。
哧!一枚炙焰弹射向天空,白色的烟火撕破了夜空,如潮水般涌来的后金大军在黑雾之中现出了身形。
“迎敌!”旗令官嘶哑的呼喊。
“装弹!”整齐划一的金属撞击声在铁焰东西两营中响起“发射!”一阵密集的闷响仿佛释放出了一群呼啸的精灵,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带着嗡鸣之声呈环形散开,飞进了蜂拥而来的后金军中。
或是一息之后,或是不足一息之间,一阵令大地震颤的爆炸猛然爆发开来……但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是在后金军的人潮之中稍微掀起了半环涟漪,那沙沙的脚步声反而骤然加快,进入了冲刺阶段。
后金军不是傻子,在满桂大营被迫击炮猛轰了两三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发现了这看似大杀四方的炮弹的弱点。虽然铁片飞舞,可只要不被溅射到要害部位,跟一刀砍在甲胄上的伤害差不多。
此时所有的后金士兵都用双臂紧紧抱住了头部和脖颈部位,跟在盾车后面猛冲,除了少部分特别倒霉的比如直接被炸弹砸在身上的,炸在裆下的否则这炮弹几乎无法造成直接减员。
越是如此,铁焰镇的炮火越发猛烈,以二十秒一轮齐射的速度泼水一般的轰击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后金军。车丁和后勤人员疯了一般的运来一箱箱炮弹,从护城河提来一桶桶给炮管降温的河水。
即使后金军已经逼近到了百米之内,火线枪射手们却还是没有用武之地,那些用一整根树桩子做成的盾车根本无法击穿,他们只能等……但后金的弓箭却已经如雨而至。
步兵们高举着盾牌上前架起鱼鳞天棚阵,箭矢射在金属盾牌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冰冷的箭簇夹杂在这悦耳的声音从盾牌缝隙之间穿过,刺进人群,又击打在钢盔上发出变奏的声响。
嗖!一声,一箭擦着何顾的脸颊飞了过去,鲜血立刻顺着一指长的口子渗了出来。
四五名铁虎立刻上前将何顾护在了身下,两名急救兵也旋即抢过来要替何顾包扎。何顾愤然将众人推开,劈手夺过一名铁虎的火线抢,指了指前面布防的车厢顶部,一声怒吼:“跟我来!”
这是令后金弓弩手错愕的画面,铁皮厢墙的上面忽然冒起了一条线状的火星这是匍匐射击的铁焰射手们。
下一刻,铳声蓦然大作,居高临下的射击角度令子弹绕开了后金的盾墙,一颗颗子弹准确的扫进了那些手持弓弩的后金士兵身上,顿时犹如狂镰下的稻草,一片片栽倒。
如果说马是鞑靼人的第一生命,那么弓就是女真人的第一生命,死亡的威胁并不能抵消他们的弓箭技艺,这是自幼在白山黑水之间狩猎锻炼出来的天赋技能,弓稍稍上调,一蓬蓬抛射的箭雨已经改变了射击角度,向着厢墙的区域落去。
这是一场仿若俄罗斯轮盘的赌命游戏,谁也不知道下一轮射击有没有会夺走自己生命的那支弓箭,那颗子弹。生死只是筹码,输赢是哪一方会因为恐惧而退出这场生死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