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里的内容大同小异,主要集中在三个层面,假名以商赈饥,实为拥兵自重;私造兵器,与匪暗通款曲;重利轻赋,僭越颇多,道德败坏;名为商镇,实为国中之国,名为赈济,实为谋逆。
何顾把一叠奏折抄本放到桌子上,看向洪承畴:“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陕边地面撒的银子可不少。”
洪承畴道:“你仔细看看,上表之人并无陕边官员,是山西官员上的奏本。你以为扬鹤安的什么好心,他把你引到河南去,原本就是想借刀杀人,你还可可的送了他家一批火器。”
何顾皱起了眉头:“借刀杀人?”
洪承畴继续道:“内地不比陕边,那里并无饥民闹事,当地利益盘根错节,岂是容得你随便插手的。但老天送你个礼物,朱常洵那厮造反,却被你抄了便宜,借机拿住了河南半省官员,还把他们的家眷诓来铁焰镇做肉票。可惜,你摆平了河南,却拿不下山西。”
何顾道:“你我也算相交一场,还望不吝赐教,细细说与我听。”
洪承畴也不客气,道:“铁焰商镇以矿产起家,这吕梁山因匪而废,自然可以由着你来。可那太行山和秦岭也是你能染指的?如今你一脚函谷一脚孟津不算,听说还把手伸向了开封府和汝宁府,你若在内地也把商镇都做起来了,当地官绅商贾还能有活路?眼下这十几道奏折还只是个开始,看着吧,狂风暴雨还在后头哩。”
何顾倒笑了:“那河南巡抚范景文看着厚道,原来也是只管收了我的好处,眼睁睁看着我往坑里跳。”
洪承畴愣道:“你还笑的出来?”
何顾道:“有什么笑不出来,银子不能摆平么?银子能摆平的事情,都不叫事。”
洪承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是银子能摆平的事?你在洛阳闹出那么大的事来,和官绅巨贾已成水火,不把你彻底扳倒,这事不能算完。”
提到洛阳闹事,何顾心里顿时一虚:“我闹什么事来?”
洪承畴道:“你设下连环商套,逼的他们丢了几十年的家当去跟你的风,为了面子又不得不咬着牙掏银子买你的东西,还把当地人工抬出了天价,这桩桩件件都是死仇啊!”
何顾有些犹疑:“那些有钱人留着银子又能做什么?藏在窖里能生小银子?更何况,洛阳人工还天价?要是让他们看看我铁焰镇的工人薪水,是不是天上天了。”
洪承畴道:“你这一身才能虽说得上百年一遇,但唯独入世不深,不知人间凶险。常言说,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你不在乎银子,却要别人陪着你几万几万的往外掏,哪个不恨疯了你?富户纵有醉生梦死的蠹虫,可也有视财如命的铁公鸡,凿起人来也疼的紧!”
“如今是山西,明日便是湖广,后天便是山东和南北直隶,不给你扒下一层皮来怎肯干休。为兄我跟你说句实话,便是那杨鹤,我也是今天才看清楚,他自一进陕边便没安着好心。这一茬茬饥民送过来,他可曾对你说过一个谢字?”
“所作所为无非是一箭双雕之计,既平了匪,又消耗了你。吃不垮你,也啃你一层皮下来。如今倒好了,托你的福,陕边如今匪事渐平,那杨鹤倒把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奏折里提也不曾提及你半个字。”
何顾听到这里,渐渐明白了洪承畴的来意。送奏折透风给自己只是顺路买个人情,估计是陕边平匪的功劳大部分落在了杨鹤头上,他这个陕西巡抚心中不忿。这一番话不是替自己抱不平,是替他自己窝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