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屋宇,黯淡的烛火,低垂的帷幔左右分开,用流苏固定在两边,硕大的一个背影,静默着立在帷幔前,分开的幔布后,石墙上凸起的部位摆放着银托盘,盘里盛着一颗脸色苍白的女人头颅。
紧闭的唇,失去血色的脸,虽然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这颗头颅却被清洗得很干净。脸上没有血渍,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仔细看这张脸,竟然还是一张美人脸。
高大背影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定定地看着这颗头颅,大幅披风把他的全身隐藏得很好,露在外面的唯有那两条玉藕般的手臂。
双手颤巍巍地抚上般若的脸,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原本红润饱满的嘴唇,轻声唤出只有他知道的名字:“兰……”
“你吃了很多苦,是吗?兰,找到这里来多么不容易,对吗?看着你离我只有咫尺距离,却如隔千山万水,你是多么勇敢,敢爱敢恨,而我,却是个懦夫,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认……可是,你知道我建造这个城市有多么不容易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能随便认你吗?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兰。”
颤抖着捧住无法回应他的头颅,深情地落下一吻。
身后咣当一声,似凳子被踢翻。城主倏然回头,看见晦暗的烛光下,灯草圆胖的身体呆呆地站在那里。
“城,城主?……”显然她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城主竟然亲吻那颗妖兽的头颅?
“灯草。”城主惨淡一笑,“你来得正好,有些事,需要做个了结。”
“城主?”灯草在震惊中不能恢复神智,抖动着嘴唇问道,“这是,为什么?”
城主抚摸着般若的长发,象抚摸自己的情人一样,柔声道:“你是说兰吗?来,兰,跟我的女儿灯草打声招呼。”
“城主!”灯草握住拳头,愤怒得浑身打颤,“你到底在干什么?那是攻击你的妖兽啊!”
城主呵呵笑道:“灯草,你说错了,兰既没有攻击我,也不是妖兽,她只是,我的爱人而已。”
“爱人?!”灯草圆眸大睁,“难道昴日城来的兽人说得没有错?这个妖兽的情郎真得就是城主你?!”
城主越发笑得轻柔,声音甜腻得化不开,“兰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我是不是应该让她陪在我身边呢?生前我不能为她做什么,难道死后也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灯草的心脏慢慢拧紧,她抓住自己的衣襟,有些喘不上气。
城主的声音越来越软:“说起来,灯草你这次做得太过了,竟然把城主夫人给一刀杀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能让兰开心呢?”
“城主……”
“还是,让你去地下陪着兰吧!”猛一咆哮,披风底下一股巨大的气流汹涌而出,直袭站立不稳的灯草。
灯草大骇,没来得及反应,被这股气流裹住,带着身旁的桌椅一起拽倒在地。
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攀住晃动的桌子腿,大声疾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它只是妖兽,你是我们望月城的城主啊,是我们最尊敬的城主,最伟大的人类!”
城主放声大笑,声振屋宇,连屋顶的瓦片都在震动。
“最伟大的人吗?”说话间,手臂伸出,抓住头罩往后一点点掀开,笑道,“现在,你再仔细地看看我,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最伟大的,人……”
披风落地,城主真容乍现,灯草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要圆,几乎要脱出眼眶。她的脸蛋煞白,嘴唇哆嗦,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摇曳不定的烛光下,一头巨型怪兽昂首挺胸地站在她的面前,它有着一身粗糙坚硬的皮甲,短腿利趾,前肢短腿进化成了人类的手臂;鬃狮般硕大的头颅,张牙咧嘴,嘴里的长舌顶端,却是一张清秀的男人脸。
这个模样的妖兽,活脱脱就是今晚在西厢处被斩杀的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