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松下来,又听贺星回问,“之前诸位重臣提起国库之事,陛下是如何应对的?”
“朕说可以将一应用度减半,他们再说,朕又道,宫中的用度也可减半。”皇帝说。他这招也是贺星回从前在庆州用过的,那时候贺星回跟他说过,上位者对下位者用这一招,几乎无往而不利。
在耍赖这种事情上,皇帝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大臣们对付皇帝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无论是政事上的消极应对,还是疯狂上折子劝谏,乃至伏阙叩阍,归根结底,只有励精图治的皇帝才会在意,皇帝就不在意,就要摆烂,他们也没辙。
贺星回只遗憾没能亲眼看到朝臣们听到皇帝这番话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应对得不错。”她想了想,对皇帝说,“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便不能等闲视之。”
她说着,扬声叫了春来进来吩咐,“去,吩咐御膳房煮一锅青菜豆腐汤,给今日入宫拜谒的命妇们各送一碗。”
春来不知缘由,听到这吩咐吓了一跳,为难道,“这……汤送到了,该怎么说?”
“什么都不必说。”贺星回道。
国库没钱这事,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而今天皇帝的表态,虽然只有几个人听到,但这汤一送,想来该知道的也会知道。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京中哪一家还敢奢侈无度、讲究排场。
贺星回虽然刚刚才回京,但也知道,这几年,随着承平日久,京中的奢靡风气也越来越厉害。
带头的就是先帝,在宫中建了那么大一个园子,又要修帝陵,再加上宫中那么多人的花用,四时年节给外戚、勋贵的赏赐,国库的钱要是能够花,那才奇怪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虽然如今还没有到夸豪斗富的程度,但趁此机会,让他们警醒一番,也不是坏事。
春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利落地应下,又退了出去。
皇帝等她走了,才问,“阿姊,宫中用度当真要减半?”
“当然是真的。”贺星回点头,见皇帝有些忧心地皱起眉头,又笑着道,“陛下不必心疼。咱们才刚刚回宫,一应用度都是在庆州时就支取过的。减不减半,都碍不着咱们。再者,我看过宫中前些年的账册,确实太乱了,正好理一理。”
皇帝闻言,想着贺星回不会亏待自己人,总算放下心来。
“好了,陛下没什么事的话,去后面看看孩子们吧。”贺星回摆摆手,“我这里也要忙起来了,怕怠慢了你。”
皇帝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忙,确实很久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了,闻言顿时坐不住,起身往后面去了。
贺星回回到书桌前,低头沉思片刻,才提笔写了一张纸条,折好,叫来可芳,“你将这条子送到西苑,交给太后。”今天这事来得巧,正好送苏太后一份大礼。
做完这件事,她才展开皇帝留下来的那几分奏折,从头细看起来。
朝廷的邸报每个月都会送到庆州,这些年来,贺星回当然也一直在关注着朝中的局势。可是离得远,能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皮毛,这还是头一回能看到将内情写得这么清楚的奏折。如果一切顺利,这些事情到时候都是需要她来决策的,更要仔细斟酌。
……
皇帝才到凤仪宫不久,几位一直留意着打探的重臣,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行人聚集在中书省的衙门里,原本都在猜测皇帝的谋主究竟是谁,他们之中的谁要为他让位,猛地听说皇帝没有传召任何人,反倒去了凤仪宫,都是一愣。
“带着奏折去的。”谏议大夫钟彬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重点。
不说皇帝看起来不像是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回后宫取乐的人,即便他是,也没有带着奏折去取乐的道理。所以,他必然是去与人议事的。
而能在凤仪宫与他议事的人,也不会有别人。
“中宫?”重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可是又都知道,这是目前最能解释得通的。
难怪他们没查出来皇帝身边有什么得用的人。原来这么多年来,帮助他管理庆州的人,就是本来就同样拥有话语权的王妃。如此一来,政令皆出自王府,便没有人会怀疑,更不会有人去深究是谁出的主意。
韩青今日表现得很低调,始终没有表达什么看法,直到这时才站出来问,“若当真是中宫,诸公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