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乞丐们一声又一声的‘多谢小姐’‘小姐好人’沈青衿下了桥。
桃子一连给了七八个,给到最后两个的时候‘咦’了一声。
沈青衿看过去,正好看见叶荀从桃子手里接过几枚铜钱,从容大方的把铜钱送进自己衣袋。
蹲在他身旁的小厮嫌弃万分,以手掩面,身子恨不得扭过去半边,不想让人看出他和旁边这个骗要饭钱的人是一起的。
桃子没想到自己只是愣了一下,手里铜钱就收不回来,委屈的回到沈青衿身旁。
“多谢。”叶荀没精打采的说。
虽得了铜钱,他神情仍旧恹恹的,脸上几乎写着一个大大的‘衰’字。
沈青衿不用问也知道他这一脸衰相的原因。
要不她昨天才说广平伯这人命里是缺点什么。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项据他自己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投了两千两银子去,可昨晚南月楼里查出了五十散,那楼大概率是开不下去了。
刚投银子店就被查封,运气也是差到没边儿了。
“打扰伯爷在此晒日,告辞。”沈青衿暗自摇头,颔首欲走。
叶荀喊住她:“郡主,左边那家的肘子不入味,右边那家的好吃些。”
沈青衿一愣,随即点头:“啊,多谢伯爷。”
说完,两相告辞。
下桥后,果然左右各有一家酒楼,左边的外观更气派,右边的则像是老字号。
沈青衿是个听人劝的,便果真领着桃子往右边那家去。
上到二楼,任由桃子点了几样她爱吃的,主仆俩便临窗而坐,边喝茶边等上菜。
很快菜肴上桌,桃子看得心动不已,正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就见一道身影迅疾如风坐在了桌子空着的那一面。
叶荀掸了掸奔波的尘土,自然而然接过桃子举在半空的筷子,动作娴熟夹起一块软烂入味的肘子皮,姿态优雅的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尝一番后,做出最真挚诚恳的评价:
“确实好吃。”
桃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肘子皮被吃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会擅自给郡主惹事,除非收到郡主授意她才会爆发。
沈青衿淡淡瞥了一眼桃子,只见桃子立刻会意,拍着桌子站起来就骂:
“你这人不请自来,好没礼貌,看你也不像没读过书的,怎的这般没脸没皮没廉耻!”
叶荀给当面骂了也不生气,而是对沈青衿赞道:
“郡主,你这丫头的嘴皮子好生厉害。”
沈青衿一派淡然的喝茶:“伯爷谬赞,她平常还好,只有遇到那种行为不端,上门找骂的才会这样。”
被阴阳怪气了一通,叶荀放下筷子,拿起果酿喝了一口,而后叹息:
“唉,郡主原谅则个!在下也是被这凄苦的世道和冷漠的人情伤透了心才会如此。你说这南月楼好好的,怎么说查封就查封了呢?”
沈青衿一脸无辜的问:“怎么,南月楼被查封了吗?”
“可不嘛。”
叶荀痛心疾首,想给沈青衿面前的空杯斟上果酿,被修竹般的手指挡住杯口拒绝,只得遗憾自斟自饮。
“我昨晚听说以后,连夜跑了一趟京兆衙门,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郡主可知我问出什么了?”
沈青衿不动声色摇头。
叶荀见她冷静如斯,暗自咬牙:
“我得知京兆衙门之所以连夜搜查南月楼,是收到可靠线报,那传线报之人叫什么小六子,拿的是公主府的牌子,郡主说巧不巧?”
沈青衿听到‘公主府’三个字,才做出恍然大悟状:
“那真是太巧了。”
叶荀见她油盐不进,冰肌玉肤通透如雪,被他当面指责依然面不改色,面不红耳不赤,毫无愧疚。
他顿时颓然,垂头丧气的说:
“郡主啊,你昨夜明明有机会提点我,若你早与我说,我还能将那两千两银子要回来,何苦赔得当裤子。”
沈青衿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裤子,叶荀下意识遮挡:“咳,就这么一说。”
沉默片刻,沈青衿主动执箸为叶荀添菜,言笑晏晏问:
“我若早与伯爷说了,官差还能搜到东西吗?”
叶荀被问的一窒,反复思量后,长叹一声。
答案显而易见,若他早知晓官府查楼,在金钱的驱使下,是极有可能做出包庇之举的。
“这顿饭便当是我给伯爷的赔罪,伯爷您慢慢享用。”
沈青衿款款起身,她姿容秀丽,高挑纤细,说话语气看似和风细雨,却又攻人心防,叫人恨得无可奈何。
主仆俩潇洒转身,毫不避讳的谈论着换一家继续吃肘子去。
经过楼梯口时,沈青衿往站在楼梯口等叶荀的仆从看了一眼,那仆从赶忙转身,装作对楼梯的材质很感兴趣,恨不得把眼睛贴到木头上去研究个通透。
叶荀看着那对主仆离开,想着付之东流的两千两,顿时化悲愤为食量,端起肘子盘,啊呜一口在肘子皮上咬出一个大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