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暗牢内黑沉沉的,只有桌上两盏豆大的烛火发出些微光芒。
屋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击打声和男人不住的求饶声,凄厉的声音闻者心颤。
刑架上,是已经快看不出人形的周晔,他浑身是血,却不住的在喊着冤枉。流星使手里的鞭子毫不停歇地挥舞在他血肉之躯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狰狞纹路。
副统领尤淖是个笑面虎,右手一挥,一旁的流星使便停下了手里的鞭子。
“周大人,快说吧,平西王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又是谁给你漏了消息,让你特地在南城门守株待兔的寻某?”
周晔早已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却还是不住地喊着冤枉:“尤副统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今晚,今晚只是听见消息,说宋家大姑娘宋姝欲逃离京城,这才带人抓捕。”
进了内牢后,听周晔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尤淖虽还是一副笑面,可目光已经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抓宋姝?
怎的就这么巧抓到了自己头上,坏了陛下的好事?
他冷笑一声:“周大人,某已经去派人打听了,宋大姑娘酉末就回了府里,如今正安安稳稳睡觉呢,何来逃跑一说?”
“不,不可能……是,是我妹妹,宋府夫人亲口同我夫人说的,千真……”
话音未落,周晔已经昏死过去。
尤淖见状,挥了挥手,招来身边另一个流星使,吩咐道:“去,将宋大人请来聊聊。”
流星使闻言,垂首称是。
京城已陷入后半夜的沉睡之中,宋府芙蓉院内却灯火通明。
宋夫人得知宋姝提前回府以及周晔被内卫带走的消息后,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眼看着纸包不住火,她赶紧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夫君宋文栋。
宋文栋本还在书房悠哉品画,乍一听见“内卫”二字,手一松,印章落在那幅松山图上,朱红印泥染在画卷正中,将这幅前朝佳画毁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他众多收藏中颇为宝贝的一幅,此刻却已经无暇顾忌。
“你说,你二哥被内卫带走了?”
“是,嫂嫂刚才派人来的消息,说是二哥似乎是抓错了人,将内卫的副统领抓进了兵马司……刚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内卫的人便将他带走了。”
“宋姝呢?”
“还在碧水间。”
宋文栋点点头,并未置喙。宋夫人的心这才算是堪堪放下一般。
她虽知道宋文栋对自己这个大女儿并不看重,然而自己如此算计宋姝,她原以为宋文栋为人父好歹也得冲她发上一顿火,然而就此看来,自家郎君对宋姝这个嫡女真当是毫不关心。
眼瞧宋文栋态度明晰,宋夫人想起今晚的事情来,纤细的柳叶眉不由拧成一个疙瘩。
她这继女明明说是要逃跑,今晚却提前回府。原是猫捉耗子,怎料这耗子平安无事,老猫却被逮了起来。
她越想越古怪……
“此事莫不是大姑娘?”她问。
宋文栋只沉吟一瞬,却摇了摇头:“某的女儿,自清楚不过。她要是有半分算计心眼儿,如今也不会被赐婚给雍王。”
宋文栋毫不怀疑宋姝的心思算计,宋夫人也只得敛下心中怀疑……
难不成这一切真是凑巧,而她三哥倒霉,正撞到了刀口上?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着急忙慌地拎着灯笼进来禀报,说是内卫流星使正在门口等着,要让宋文栋同他们走一趟。
听见“流星使”三个字,宋文栋脸上血色顿消,宋夫人看他面色却是比桌上那张沓宣纸更白。
内卫乃是皇帝身边行监察百官之职的特务机构,人员简单,只有统领,副统领和底下的流星使们……然而人员如此简单的部门却有着让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本事——凡是被内卫盯上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二哥刚刚被抓,内卫动作真快……”
宋文栋攥紧了袖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郎君,这可怎么办?”
宋夫人虽说心思玲珑,毕竟是个深宅妇人,对上朝堂之事也不由慌了神。
宋文栋话锋一转,忽问:“知道此事和那日听见你和你嫂嫂谈话的,有什么人?”
“知道这事的只有绿萍,还有金珠……”
宋文栋点头,嘱咐道:“你记住了,那日你只是请你嫂嫂来府里赏花,其余的一概不知,什么也没谈过。”
“至于那两个丫鬟……”文人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与之不相称的杀机,宋夫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文栋这是要死不认账。
若是他们运气好,此事便会在周晔身上终结,牵连不到宋府头上。
可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哥哥指定完了。
宋夫人眸中尽是挣扎,宋文栋见状,捏了捏她的手,沉声提醒道:“你二哥被内卫盯上,已然是废了,可此事莫不可牵连我宋府老少,你既为我宋家媳,冉儿和娟儿的母亲,切不可妇人之仁,惹来大祸!”
听了宋文栋的话,宋夫人沉吟一瞬……
她与二哥虽然自小亲厚,但如今她已是宋家妇,万事自是要为宋家思量。
此事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她的冉儿今年才十九,万不可因为她一时心软断送了前程性命。
思及此,宋夫人当机立断,咬牙道:“妾身知晓,郎君放心吧。”
见她下定决心,宋文栋这才放下心来,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碧水间,宋姝也未眠,穿着一身薄丝睡袍,半倚在美人榻上,在两盏烛火摇曳下悠哉看书。
拂珠从外进来,见屋内烛火昏黄,不由皱了皱眉,搁下手中佩剑,又点了两盏灯放在案几上。
“这么暗的屋子,您也不怕将眼睛看坏了。”
宋姝笑笑,放下了手边的书:“反正也看不进去,做做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