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是陈君毅开的,首先发表意见的也是他。
“我看钱茂是有作案嫌疑的。他的鱼塘位置太巧合了,偏偏就在佛光寺北坡下。如果他因为儿子的出家,积怨太深,一月八日那天突然对德照法师起了杀心,他会怎么做?我看很有可能会直接从鱼塘走到佛光寺北墙下,对着德照法师的卧房,把他喊出来。”
李仁翔道:“喊出来了,再加以谋害?”
“对啊。站在北墙下,抬头就是德照法师的卧室,喊出来很容易,寺里其他人也不会听见。”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七年前放火没烧成,七年后还是动手了。”
“就算钱茂没有参与作案,但以他鱼塘的位置,仍然有可能是目击者。所以钱茂这个人很关键。要不我们先不回去了,反正车子也正往佛光寺方向开,不如就去钱茂的鱼塘看看,找他谈谈。”
“那好,听你的。”
就这样,陈君毅的车子开入了佛光寺一带的丘陵。
这里的山路虽然盘曲,但并不狭窄,开车停车都算方便。陈君毅已经快把车开到佛光寺北坡下的空地上了,往上一望,就能看到钱茂鱼塘的宿舍,宿舍再往上爬大约五十来米,就是佛光寺的北墙,从车中望出去,还能看见钱茂在鱼塘边喂鱼,然而出乎陈、李二人意料的是,钱茂的身边竟站着欧阳松与彭坚。于是,陈、李二人赶紧回避,把车掉转了方向。
陈君毅道:“警方一定是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李仁翔道:“看来你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陈君毅道:“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德照法师的失踪看样子真不是你的画造成的。”
李仁翔叹气道:“我纠结着呢。德照法师的失踪如果跟我的画没有关系,我的良心肯定是会好受些,但同时,我的压力又上来了。因为,这又会让我觉得,画中那脏东西,不会去找别人,只会冲我一人而来了。”
陈君毅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老这样自已找理由折磨自已,神仙都没办法帮你啊。”
李仁翔道:“可我说得是事实啊。”
陈君毅道:“行了,反正现在这幅画已经在我车上了,我会把它带到家中,放在我的卧室里,我亲自出马帮你测试,这画中到底有没有脏东西?除了你,它还会不会冲别人而去?”
李仁翔道:“别的没什么,就怕给你带来麻烦。”
“不用说了,朋友一场,我得做,作为记者,我也得做。”
李仁翔语塞了,陈君毅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开着车。
陈君毅猜得没错,欧阳松与彭坚确实跟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在调查德照法师的社交圈子时,七年前的纵火案进入了警方的视线,而钱茂这个在佛光寺北坡下养鱼,又火烧过佛光寺的嫌疑人员,就这样被锁定了。
然而面对警察的到来,钱茂的脸色比鱼塘的水面还平静,整张脸就跟兵马俑差不多。
“德照法师失踪了,你知道吧?”彭坚问。
钱茂没有回答,照旧喂他的鱼,好像彭坚与欧阳松根本就不存在,跟紫外线似的。
“我问你话呢,德照法师失踪了,你知道吗?”彭坚加重了语气。
钱茂这才冷冰冰地回道:“失踪的好,要那么多和尚有什么用,又不干活,又不工作,白吃饭。”
彭坚对钱茂的态度很不满:“人家都失踪了,你说话不能客气点。再说了,各行各业都有存在的理由,都有存在的价值,怎么就白吃饭了。”
欧阳松紧接着道:“好了,就不扯别的了。德照法师失踪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现在想问你,一月七日晚上及一月八日凌晨,你在哪儿?”
钱茂道:“我最近就在鱼塘,睡也睡在鱼塘,怎么了?”
欧阳松道:“最近怎么老睡鱼塘,大冷天的,怎么不回家去睡?”
钱茂冷笑几声,道:“我们都是受苦的命,都是风里雨里找饭吃的人,哪像你们朝九晚五,好吃好喝好睡的。我十一月份刚投的鱼苗,情况还不稳定,所以只能住这儿观察。另外,最近这边偷鱼、钓鱼的也多,得看着。”
“一月八日凌晨两点钟左右,你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异常,尤其是佛光寺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动静?”
“没有。这时候人早睡熟了。”
“真没有?”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只管睡觉,其他的闲人闲事,跟我无关。”
彭坚道:“钱茂啊,你一定知情,你就别瞒了行不行?我知道你对德照法师有恨,有气,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钱茂道:“不用你们两小年轻来教训我,我还忙着呢,如果你们已经问完,那就别耽误我干活了,行吗?”
彭坚道:“行,我们这就走,不耽误你干活。但你也不妨好好想想,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想通了,随时与我们公安局联系。”
说完,彭坚与欧阳松就顺着西向的小路往停车的空地上走去。
停车的那块空地一共有三条路与其相接。一条是较大的山路,也就是从西边的钱家村开车上来的那条路,有名字,叫“迎春路”。第二条是东向的小路,由此可通往钱茂的鱼塘,第三条就是东南向的山路,由此通向佛光寺,竖着路牌,上面写着“宝义路”三个大字。
“这地方怎么有股怪味?”彭坚问。
“鱼饲料,地上到处都是,闻着有虾粉的味道。这不奇怪,你看旁边。”欧阳松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空地上的一辆皮卡车。车上放着两个蛇皮袋,袋上分明写着“鱼用混合饲料”六个大字,一看便知是钱茂的车,他的鱼饲料就在这里装卸的。
“估计打翻过,要么漏出来过,这地上的饲料都被车轮压成饼了。”
“有什么问题吗?”钱茂远远喊了一声。
欧阳松道:“这地上掉了那么多饲料,你怎么也不捡起来?”
钱茂道:“这东西不贵,也懒得收拾,掉了就掉了吧,是我自已不小心,卸料时蛇皮袋钩破了,流出来了。”
“什么时候卸得料?”
“一月七号,晚饭前吧,本来像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去记,但第二天凌晨德照法师不是失踪了吗,所以很好记。有问题吗?”
“没问题,忙你的吧。”欧阳松嘴上说没问题,心里已经起疑。彭坚的一句“这地上的饲料都被车轮压成饼了”,已经使他心头一震,而钱茂“一月七号晚饭前”的卸货日期,更使他为之兴奋。
有车来过,一月七号傍晚以后,有车在这片空地上停过。欧阳松这样想着,便在那块被车压成饼状的鱼饲料前蹲了下来。之所以说是“那块”,而不是“那堆”,是因为这一堆被车压过的饲料,已在冬日的冷风中结成了块状,而上面一道道轮胎花纹印记仍然清晰可见。
“这堆被车轮压过的饲料,简直冻成了模型,好家伙,都可以整块拿起来了。”彭坚小心地拨动着它,激动地说着。实际上,两位警察已经开始了轮胎痕迹的鉴定与提取。
测量,照相,录像,绘图,笔录……有条不紊,一丝不苟。
这是一处长八厘米,宽六厘米的胎痕片断,是某辆车车轮的中间部分,压到了这一堆鱼饲料上,又被低温所冻结的。
“块状结构,分布规律,三角形花纹块明显凸起,人字形沟槽又深又宽,这是越野花纹。但痕记太小,只是车轮中间部分花纹留下的片断,车辆类型难以判断。”欧阳松一面将“模型”收起,一面轻声对彭坚说着,彭坚则把头侧向钱茂的皮卡车,示意欧阳松看皮卡车的轮胎。欧阳松瞥眼一瞧,那皮卡车正是越野花纹的轮胎。
“会不会就是钱茂的皮卡车留下的?”彭坚问。
欧阳松看了一会儿,道:“不是,花纹不同。钱茂的皮卡车是全地型轮胎,是越野和公路性能兼具的轮胎。而留下胎印的这辆车,从轮胎花纹来看,所用的是泥地轮胎。其实全地形轮胎足够应付常见的路况了,包括公路与山路,都可以,而泥地轮胎一般只有越野发烧友,专业车手,以及常行多水、多泥、多山、多石等特殊路段的司机才会选用,日常较为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