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夕阳,古道。
晚霞中,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包铁的车轮碾在地上,发出骨碌骨碌的响声,像是乌鸦在嚎叫,或许是马儿闲散的步子引得主人有些不快,亦或是那主人单纯觉得无聊,所以一扬鞭就抽在了马屁股上面,惹得马儿吃痛嘶叫狂奔,车内女眷惊叫埋怨。
但赶车的这位剑客也不恼火胆怯,反而哈哈大笑,说道:“小贞,你好好陪弟妹说话,这赶车的活计,全然放心交给我!”
“呵呵。”车里的翟贞掀开车帘,说道:“你不赶车谁赶车,本来就是你们男人干的活,难不成还想推给我不成?”
“是是是。”王二狗一边称是,一边向一旁坐着的楚寒使了个眼色。
楚寒顿时心领神会,腰间取下酒葫芦递了过去,笑道:“几日不见,你剑法又突飞猛进,再假以时日,只怕以我的武功,已经完全不能和你相提并论。”
王二狗听了大笑,又连喝了几大口酒,说道:“我们兄弟,还在乎这种事情?以后我武功好便我罩着你,你武功好就你罩着我,况且我剑法虽浅薄,眼光却还在,兄弟你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若真的拼死搏杀,我万万不是你的对手。”
翟贞又插话,说道:“你们俩就别互相吹捧了,先说说,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楚寒道:“楼外楼。”
王二狗疑惑道:“就是那个楼公子的地方?”
楚寒点头,说道:“正是。”
王二狗道:“就算你想报仇,华哥儿那家伙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那个地方等着你去找他。”
楚寒道:“我不是去报仇,我去找楼公子,只是想让他帮忙安顿一下月。”
车厢里的月听了这话,微微低头,弯新月一样的眉毛拧在一起,谁也没有看到。
她没有说话。
但是她觉得难过,一路走来,自己无法给楚寒任何的帮助,反而处处拖累,成了他的一个包袱。
但是她不能说。
因为她知道,她一旦说出来,楚寒会更加难受,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绝不会害怕这点麻烦。
她只有努力让自己尽量不再给楚寒多添麻烦了。
王二狗皱眉思索,忽然说道:“我觉得不妥,之前那刺客用楼公子的解药对付你,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你又怎么知道,楼公子和那刺客不是一伙的?”
楚寒摇头道:“他不会。”
他的语气异常的坚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不会,便让任何人都很难再质疑他的想法。
王二狗说道:“你很信任他?”
楚寒道:“相信我,当你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之后,你就很难再怀疑他。”
王二狗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话,那你更要小心些了,信任这种东西,似乎本来就是为了背叛而生的,你越是信任一个人,有时候往往他就越会背叛你。”
“歪理邪说。”
楚寒抬头,建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波澜壮阔,却又让人十分放松,不给人丝毫压抑的感觉。
他接着说道:“照你这样说,我也不该相信你,你也不该相信我,可如果那样,我们又怎会如此同乘一辆车,同饮一壶酒?”
王二狗摇头,说道:“世间那些凡俗之人,又哪里能和我们兄弟二人相提并论。”
他语气中尽是不屑。
楚寒笑了,他说道:“你这个土鳖,你不俗,还有比你更俗的吗?”
王二狗急了,从马车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土鳖?你看看,我身上穿的,上好的蜀锦缎子,腰上捆的,应白玉古董腰带,脚上踩得也是十两银子一双的牛皮底朝天靴,再看看你,跟我比,你简直土到姥姥家去了。”
楚寒道:“是是是,你说得对。”
王二狗看他这散漫的态度,指着他的鼻子喊道:“姓楚的,你是不是想打架!你以为老子真怕你,下车,一对一,单挑!”
楚寒还没答话,翟贞就喊了起来,说道:“你给我坐下,好好赶车,车都快被你弄翻了!”
王二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不会武功,年纪小,脾气大的翟大小姐一发火,他就立刻蔫了,嘟囔了两句,说什么不是老子怕你,是不想在你女人面前让你落了面子,便坐下来继续赶车。
这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真是分外奇妙有趣。
楚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平时冷静,是因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今这短暂的,看似安逸的生活,他竟然也很快适应了。
这岂非就是他想过的日子?
为什么要去找楼公子?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竟真的有些心动。
夜色渐深。
黑夜。
残月。
马车停在路边,月和翟贞窝在马车的被窝里睡了,王二狗也裹着一层薄被,躺在马车顶上打着呼噜。
楚寒呢?
他坐在地上,背倚着大树,手里拿着根树枝,轻微的拨动着眼前的火堆。
夜很黑,火光很亮,闪动不停。
刚开始时他还睁开眼睛,可是夜渐深,他也被困倦笼罩,慢慢阖上双眼。
……
身前很黑,身后也很黑。
楚寒趴在地上,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这又是哪?
他只有往前走。
不能说走,只能说爬。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过狭小,小到让人连直起身子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