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不断扩大的圆形轨道,</p>
它们在万物之上延伸,</p>
最后一圈我或许完成不了,</p>
我却努力要把它完成。</p>
摘自《关于僧侣的生活》——赖纳·马里亚·里尔克</p>
有朝一日,又踏入这个地方,让宝芙有一种,噩梦初醒的感觉。</p>
独孤无咎时代,那些过于豪奢靡丽的装饰,现在已经被一种更峻冷低调的风格取代:朴素的白色灰泥墙,实用主义的深色石砖地面。</p>
阳光透过烟紫和海蓝的镶嵌玻璃洒下,使那些粗狞的哥特式铁艺吊灯和栅栏,如同被云遮雾绕。</p>
这里依然是永夜岛,只是已经变换主人。</p>
宝芙看了看坐在邻桌,凭窗眺望的阿灭。再看看身边穿梭的,白衬衫搭配黑色西服背心的侍者,才终于肯定:她不是又误入另一个时空,而的确是在,毗邻日落山不到一公里的地方。</p>
上一次到这里,是被离掳来;而走的时候,她的魂魄又被独孤无咎控制。</p>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故地重游。</p>
最让她震惊的是,咫尺天涯。地狱般的永夜岛,和日落山朝宫仅以一条小路连接。</p>
这条路风景很美,沿途都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花田,使永夜岛所处的这座小镇,仿佛一座世外桃源。</p>
虽然小镇人口稀少,但是各种设施都很便利。</p>
宝芙猜测,独孤无咎把永夜岛修建在这座小镇,是因为这里距离日落山很近。日落山的暮宫,是过去的独孤家。或许,就连这座小镇的土地,也属于百年前的独孤家。</p>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时,脸色苍白如死人的独孤家僵尸老爷们,骑着黑色骏马,幽灵般逡巡在这片土地上。</p>
“我请客,尝尝味道！”</p>
一杯冒着袅袅热气,芬芳浓郁的摩尔玫瑰奶茶被放在宝芙面前。低沉柔和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p>
宝芙用十指扣住瓷杯,一股温暖,立刻从指腹传遍全身。</p>
她几乎是目不转睛,看着坐在眼前,那个和她有着相似音容,有着相同血脉的女人。</p>
幼年时关于母亲的记忆,就像沙漠里的水滴,被时光蒸腾得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p>
现在,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夏红菲,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p>
甚至……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p>
“对不起,本来是我该先看望你……”宝芙歉意的笑了笑,“但是我……”</p>
儿女的心都在石头上,这句老话果然不假。这阵子她满头满脑,都是男人。先是和独孤明闹分手,昨天又和阿灭……</p>
总之她完全将有关于母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p>
“是我拜托独孤灭先生,先不要打扰你。”</p>
夏红菲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怯意和讨好的笑容。</p>
宝芙发现,这已经是夏红菲的习惯表情。她想到第一次在永夜岛,见到夏红菲时的模样。那时的她,简直还不如一头,被圈养在笼中的野兽。可惜独孤无咎现在连渣都已经不剩,否则宝芙真想亲手用滚烫的银汁,浇进独孤无咎嘴里。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拉住夏红菲的一只手。</p>
细瘦,冰凉,这就是她母亲的手。</p>
在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近的人的手。</p>
“妈妈,现在告诉我,都是为什么?”</p>
很多事,宝芙已经反复的去揣测,但是从夏红菲嘴里听到的真相,更让她始料不及。</p>
她本来以为,是独孤无咎介入,破坏了她父母的生活。</p>
但夏红菲却说,独孤无咎不仅是从孤儿院找到她,抚养她成人的恩主,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p>
“他,毁了我……”坐在宝芙对面的夏红菲,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忧伤里,“……等我发现,他之所以收养我、关注我,并且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另一个目的时……我已经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他……”</p>
她伸出枯瘦苍白的手,熟稔的,为自己点了一根烟。</p>
宝芙怔怔凝视着烟雾后的母亲,忽然觉得,那是一个仍然在为情所困的小女孩。</p>
“所以,你是因为听他的,才嫁给爸爸?”</p>
“你爸爸是被他挑中,适合制造末日之裔的种。”夏红菲唇边露出一丝苦嘲,“我们始终,都是他攥在手里的棋子。”</p>
接下来的爆料,让宝芙不禁眼镜大跌。</p>
原来他们家的日落山高材生,可不只她一个。而另一位则是她那颗卤蛋老爹,只是她的卤蛋老爹宋子墨,在入学第一年就被削籍劝退。</p>
这自然都是独孤无咎玩的把戏。</p>
宋子墨被当时设在海外的日落山录取,是他这只猎人枪口下的小鹌鹑,乖乖钻进了圈套。独孤无咎只是想亲眼鉴定,这个他选中的造人机器,是否有能力胜任。在宋子墨和夏红菲依照他设计好的线路,相遇相识后,宋子墨的艺术深造之梦,便彻底破碎。毫不知情的他,只能带夏红菲回到中国生活。</p>
他们便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年轻人那样,念大学、毕业、结婚、生子。然后,为了平凡琐碎的生活陷入争吵。</p>
直到红菲任性的离家出走,那时她本来想要,从独孤无咎给她安排的人生中解脱出来。</p>
只是最后,她还是没能逃离独孤无咎的魔掌。</p>
“妈妈……”宝芙再也按捺不住,吞吞吐吐问了一个她心底积压好久的问题,“……我,真的没可能,是独孤无咎的沧海遗珠吗?”</p>
然后,她看到夏红菲的眼睛,瞪得比刚才圆了一倍。直直看了她十秒钟,夏红菲才轻声细气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