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纭舟终于见识到“百官觐见”,跪在初夏烈阳下等了近二个时辰,才听见朝官高声叫道:“宣——天纭舟上朝——!!”
字字缭绕,聚空不散,纭舟一边运气疏通膝盖的麻木,一边佩服朝官的嗓音,不能抬头、不能停顿、不能跑动、也不能发出声音,按照礼部官员所教的,至地砖青线处停下来,双膝跪地,身子前伏,双手掌心向上放于头前,再高呼:“民女天纭舟,见过陛下。”
“站起来回话吧。”女帝的声音仍然嗲意充盈,让纭舟麻了一下,站起身后,头可抬,却必须垂视脚面,双手交握置于腰间,谓之“陛下可见你,你不可见陛下”。
幸好女帝似乎对于与纭舟交谈兴趣缺缺,平板板的宣布:“天纭舟破山海关有功,护使团有功,赏金银珍珠布匹,另附兵事郎一官。”
纭舟口中高呼万岁,脑中开始在赵谦教她的官职表上寻找,最终在兵部掌弓箭射手一栏中找到了这三个字,这是虚衔,如要实权,得再有职名,官职官职,光有官名不过是一顶虚帽子,真正的权在职。
“另,尊骄阳公主意,下嫁十七王凤萧作其夫,望早生凤女,白首相守。”
时代不同,这语言也跟着变化,连最高统治者的问候都变成早生孩子,纭舟心中想着这些,却听得朝堂上一阵喧哗,如果说刚才的赏赐不过是羽过风声,现在就是石落起涟了。
十七王,虽说是个皇家窗边族,好歹也是龙子凤孙,突然就这么嫁给这个土里冒出来的民妇?而且还是那位骄阳公主的意思?顿时好几道视线投注到纭舟身上,炙热非常,她倒是早有所悟,两不听朝臣语,一心只听陛下言。
不出所料,立刻有人出言反对,纭舟掀起眼皮望去,只瞧着一个背影,宽服厚背,看起来不象文臣,那人道:“陛下家事臣本不该多嘴,但天纭舟年龄不匹,资历尚浅,出身卑微……”
尚未说完,女帝娇嗔的发话了:“爱卿都知是本君家事了,还说这么多~”语尾打卷,又让纭舟的心脏长出一圈鸡皮疙瘩,那大臣呆立半晌,终不敢顶女帝嘴,悻悻退了回去,接着各路神魔纷纷上场,说来说去不外是两个字——不配,女帝听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不耐神色,一挥袖子:“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天卿退下!”
纭舟立刻跪拜告辞,从乌鸦一片的朝堂中跑了出来,半途中又被拦了下来,“骄阳公主有请”,知这才是正主儿,忙打起精神跟了去,路上想着凤汉没有宦官,这宫帷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香艳事情,那赵家指不定就是哪天午夜狂欢惹出来的。
脑中想着这些猥琐的事,纭舟又见着一座大殿,比起偏殿的温馨、主殿的冰冷,这里却充满着佛意,隐约能闻见淡淡的檀香,老妖婆端坐一方,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纭舟聚功双目,仔细一看,骄阳坐的垫子,还真编织成莲花状。
奶奶啊,你就这么崇拜观音吗!?
骄阳金嗓一开:“天纭舟,你在这奉天住的还惯不?”
“惯。”
“吃的可惯?”
“惯。”
与周渊的直接风格相左,这老婆婆东扯西拉的说了半天,把纭舟的耐心磨个精光后,才施施然开口:“昨天,萧儿说的听明白了没?”
纭舟一激零,毕恭毕敬装孙子:“听明白了……愿为公主倾尽身家性命。”
“我又不是叫你去送死,你赶着说这些干什么?”骄阳笑道,又话锋一转,谈起那未过门的孙子来,“萧儿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爹娘,跟着我长大,我老了,总寻思着给孙子寻门好去路,本是想哪家的温柔女子,却落了你便宜,唉,我这做奶奶的,还真有点心疼啊。”
纭舟腹诽道,你要是真心疼就不会拿孙子来当密探,口中还是要肉麻道:“纭舟自然对皇子奉为至亲至爱,心头肉,掌中宝……”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以为我不知道?把家里订的亲退了,自己乱寻些男人,看上去就是个夜夜偷欢的主!如果不是奔波在外,恐怕早已儿女成双。”
骄阳所言倒不假,如纭舟的母亲天稚,在她这般年纪时,已是两个儿子的娘,联想到她现在仍是个雏,心中便涌起一股酸味。
“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娶了萧儿,再去领个兵事郎监的缺,也没什么事了。”
老太太一扭腰身,动动筋骨,似坐累般随口说道,倒让纭舟不确定的重复了一下:“兵事郎……监吗?”这就是实权了,可以调动兵部器具,上头发话了,还可以领几个大头兵充把小头领。
“怎么?觉得低了?”
骄阳老眼闪出丝丝精光,纭舟急忙装惶恐:“哪能啊!民女高兴还来不及。”
老妖婆“邪魅”一笑,纭舟冷汗一身:“以后你身负官职了,还称什么民女?该自称臣。”
“是。”刚要后退离开,骄阳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响起:
“过几天大婚,你可准备好了,大婚后领了缺,就赶紧的去仙门一趟,帮我跑趟腿,退下吧。”
奶奶的,东扯西拉那么久,最后才说正题,老妖婆果然御下有一套,纭舟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就灰溜溜的退了出来,回去跟几人说了下,赵谦奚南早知详情,唯有柳香吓了一跳,愣了半晌,冒出一句:“那、那我们呢?”
纭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柳香如果你要离开我不拦你……”
“谁说我要离开!”柳香双眼一瞪,脑泛红潮,“但也总不可能和皇子共侍一妻吧!”
“那个……骄阳公主许奚南作平夫,其他人……”纭舟嗫嚅着嘴唇,吐出实情,“其他人只能做男从。”
赵谦面容沉静,柳香先是变色,随即又平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就知你会越走越远……罢了。”
看着柳香离开的身影,纭舟撇嘴道:“他不是要离开吧?”
“怎么?你舍不得啊?”
奚南一斜眼,纭舟便化虎作猫:“不是啊,我只是有点心疼我那箱书,白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