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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章 第一缕曙光(七)(1 / 2)

 作为穿越者,被这个热血的时代跌跌撞撞地推到了最前沿,但在本质上,高旭还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而且对于历史的前瞻性认识,有时候不见得全是好事。所谓无知者无畏,那么有知者呢?

无时无刻,高旭在焦虑着悬在江阴城上空的那把达摩克斯之剑——满清贝勒博洛的八旗铁骑主力。

根据高旭印象中粗略的历史知识,南明弘光政权覆亡之后,从南京溃退到杭州的南明朝臣曾推潞王监国登位。但潞王是一块朽木,也毫无节气,博洛的满清主力一开到杭州,就望风而降,献了杭州城。而有点节气的鲁王流亡绍兴,唐王则是流亡福建,分别建立两个窝里斗的绍兴和隆武政权。

大约再过半个月,七月中旬的时候,博洛的满清主力就会从杭州回师,扑灭江南处处反抗剃令的烽火,然后开到江阴城,直到八月下旬破城。

一切都迫在眉睫!

幸好在江阴第一阶段的围城之中,在昨晚的袭击之中反生的逆转。

一夜之间,清军的帅营被江阴诈降队的自杀袭击炸得摧枯拉朽。主帅刘良佐被炸得重伤,其三千亲兵营几近折毁,大量的将官被炸死,指挥中枢陷入瘫痪。小石湾两营清军生的营啸,一是在暗夜之中不知徐玉扬来袭的虚实,最主要的是中枢的崩溃所带来的绝望感让他们无所适从。刘良佐在清兵之中的威信在急剧下降,一个断腿将军是给不了那些底层兵卒多少安全感的。

作为一军主帅的伤亡,导致整支部队的崩散,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同为弘光朝江南四镇之一的黄得功、高杰所部,两人一死之后,部队立即星散,还有宁南侯左良玉一朝病死,数十万大军即刻或降或去,一时之间也是烟消云散。同样的道理,如果高旭一死,高字营立马名存实亡。而现在,就算刘良佐不死,但作为一个武将,断腿比丧命更让部曲们绝望。现在清军如临深渊的军心,是反击的最好时机。

高旭记得历史上的江阴之战也有诈降的自杀袭击,据记载也炸死数十名清将以及数千名清兵,但刘良佐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最后还成了散秩大臣。但现在,刘良佐成了一个废人。

——或许历史真的会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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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鸿和何常领着三千螳螂营人马原本从小石湾与徐玉扬部同时出击。小石湾两营清军的营啸崩溃,短时间打扫了一下清军的丢盔卸甲之后,与徐玉扬分道而进。徐玉扬部趁势冲击清军的君山大营,而徐鸿和何常则是领着人马开向江阴城的北门,按计划接应高旭。

在路途之中,遭遇数股溃散的清军,经过一路的歼击之中,徐鸿和何常到达江阴城下时,已是天明时分。

但徐鸿得知高旭领着亲卫队连夜出击,不由皱眉道:“作为高字营的主帅,不在城中运筹帷幄,却是喜欢冲锋陷阵。”

原本按照计划,诈降队袭击开始之后,趁着夜色中的混乱,史战领着船队暗渡黄田港,徐玉扬部骚扰清营,徐鸿和何常领着人马突破清营之后,与史战的船队在江阴城下水陆会师。但现在生的一切都是计划之外的事。史战的船队被清军堵在黄田港之外,高旭又出城夜袭。

何常却是笑道:“他这种敢战的脾气,我倒是喜欢。”

徐鸿想了一下,又道:“现在北城的陆路虽通,但城外清军溃兵横行。而水路不通,则运输物资的船队难进。何大哥,我们无需入城,即时援赴黄田港。”

夜色在曙光的驱逐下缓缓地消散。耆老诈降队自杀袭击的骄人战绩,也随着徐鸿和何常部的到来,立即传遍了整个江阴城。

江阴城的战志空前高涨,北门大开之后,一些乡勇纷纷出城,成群结队地开向黄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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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射黄田港内那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满地的鲜血犹如中空晨曦处流落下来的艳红的彩霞。呛鼻的硝烟游离在空中,清冷的晨风掠过来,中和着沙场那不忍卒睹的残酷而又无法名状的噬人气息,把一面插在港口高塔之上的“鲍”字清旗吹得哗哗作响。

在高塔之上,立着一个身形彪悍,满脸胡子的清军将领。他先是望着黄田港外四方会聚而来的各路乡兵,然后转过身,又望着江面上数之不尽的船只,满脸皆是疲惫之色。一颗铁弹从江面上的某只战船上夹着啸气,直向高塔飞掠射来。清将身旁的亲兵失色地想把他扑倒,却被他一把推开,冷眼望着那铁弹砸在他身边的墙脚上,沙石飞溅。

他姓鲍,因为一脸的胡子,外号鲍胡子。昨夜君山中营大变之后,他临危受命,带着两营人马支援黄田港。就在他在黄田港的码头上苦苦撑过了江面上那些海盗战船的火炮,并在运河航道控制权的争夺中稳占上风时,黎明终于来临。

随着黎明来临的还有源源不断汇聚在黄田港外的江阴乡兵。

黄田港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临江一面尽是崇明海盗们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各式战船,而正面的陆路上又是越打越有章法的高字营人马。鲍胡子知道,战况展到现在,黄田港的得失已变得不重要了。清军在小石湾的封锁线不战自溃,陆路上围困江阴就成了一纸空谈,就算在水路上在黄田港堵住了崇明船队,那些来援江阴的物资虽然不能经运河直达江阴城下,大不了麻烦一点从小石湾登陆之后,经陆路周转一下而已。

尽管高字营这支由乡兵组成的队伍越不越变得不像乡兵。他们有从战场夺来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他们有保卫家园血战到底的勇气,他们有从不计伤亡的拼杀中得到了越来越精熟的战斗经验,他们也有来自崇明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持。

——但在鲍胡子的眼里,他们终究还是一股乡兵而已。

对于面前的困境,鲍胡子毫不担心,他完全有自信顶着江面的炮火击溃港外那支高字营。

鲍胡子沉默良久之后,下令道:“弃守,出港,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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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黄田港的临时指挥处就设在港口外的一个高岗上。

高旭默默地立在高字旗下,仰望着东方那越来越嫣明的晨曦。

作为穿越者,高旭虽然掌握到了一些前瞻性的历史进程,但对于每个现阶段的战斗来说,他并没有多少突出的指挥天赋。对于军事,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虽然他具备着敏锐的洞察力,遇事镇定自若,也不乏有临场时的机变,但一个将帅的诞生不仅仅靠天赋,还要靠无数战斗经验的堆砌,以及无数尸骨鲜血的铺陈。

然而,一个人身在其位,就得必谋其政。

他既然扯起了高字营的大旗,身处这个时代的大潮之中,不想拼命挣扎求存,便在浮沉之中消亡。

当初高旭领着徐玉扬和季从孝两部人马来到黄田港之外时,徐玉扬便按捺不住要领着乡兵开始向黄田港冲锋。

进攻,进攻,再进攻,是徐疯子的风格。他是那种尖刀型的战将,是在这个留不留头的时代中带着江阴人所特有的疯魔气质的级悍将。

但高旭却是努力压抑着徐玉扬的斗志,道:“徐大哥,黄田港还有两营清兵,约有八千兵力,人数上我们不占优势。而且现在清兵龟缩在港口的营地之中,他们已成了困兽,势必垂死挣扎。再说天色已明,双方虚实在眼底。如果我们全力攻击清营,万一君山大营的清兵攻趁机袭我军背后,岂不是处于两面受敌?”

徐玉扬道:“取义,你也知道,打打杀杀我就喜欢快马斩乱麻。如果我们不攻,那该当如何?”

高旭道:“等。”

徐玉扬道:“这个,取义,会不会坐失良机啊?”

高旭摇头道:“我认为如今的形势一动不如一静,欲则不达。我们就算要攻,也要等到何大哥的螳螂营开到。有了何大哥的殿后,顶住君山方面有可能的奔袭,我们才能放心的进攻。虽说刘良佐生死不知,君山大营的清军人心惶惶,但我以为凡事就怕万一。其实,就算有何大哥的人马殿后,我以为还是要等。”

一旁的季从孝不由道:“徐大哥和何大常可是我们江阴的矛和盾,以矛之利,以盾之坚,我们何不杀个痛快?”

高旭望着这个同样跃跃欲试的“江阴螃蟹”,昔日江阴城中来自大户人家的好勇斗狠的街头混混,最爱干那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高旭心中不由苦笑一下,道:“无论如何,我以为还是要等。如果我们主动攻击,清兵势必背水一战。我们就等他们出港,主动突围。一旦他们全力突围,必定要腾空了码头上镇守的兵力。那个时候,史战的海盗人马就可以从江中登陆袭击清兵的背后。到时,清军腹背受敌,形势对我军更为有利……”

徐玉扬皱眉道:“万一清军是龟缩港中不突围怎么办?”

高旭望着江面上战船不停的炮击,道:“在江上这样的炮轰之下,还不离港突围,除非守港的将领蠢得宁愿被炮弹砸烂,也不愿尝试突围这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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