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阴影拉的很长,长到遮蔽了炎夏。】
燕灼曾无数次回想起如果。如果在初中的时候多固执一点让父母不要离开寸土寸金的西城,或许早已发财;如果在高中时坚定的选择沈淳,或许早已子女双全;如果在大学的时候不选择工科,可能也不会被困在模电数电中久久走不出来;如果在读研的时候不那么贪玩,也不会卖命去当个有上顿吃没下顿的二流侦探;如果在灾难日时能提前一点发现端倪
可是当“如果”真的赤裸裸的摆放在人的面前,要么惊喜压倒理智,要么恐怖滋生全身。
无论是可哀的、可怒的、可惜的、可笑的,全然的二十七年、你生活的每一天每一秒都被定义了毫无意义。
——你以为燕灼会这么想吗?
去他的意义。
我就要现在。
四周彷佛被按下暂停键,似乎并没有人在意燕灼和沈淳的对话。只不过越是寂静越是蹊跷。
要知道十六七岁,正是想要向别人炫耀、在课堂里做小动作的年纪,这过分的沉默恰恰出卖了整个教室学生们的熊熊八卦之心。
燕灼开口了,他明白这可能是他上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机会,他笑得非常灿烂,笑得眼泪都漂浮在眼角。尽管他的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一看就是喜好数学大题跳着做的差生:
“我是说,沈淳,我喜欢你。”
燕灼想过很多话,比如他依稀记得十年前他是很逊地说了一声是‘是我看错了’;比如他现在可以向沈淳道歉,或许能够改变在沈淳心目中轻浮的形象;又或者当个没事人一样,像只鸵鸟把头塞进沙砾里、管他春夏与秋冬;再不济拍沈淳一个马屁,说一段她没听过的土味
但是到了嘴边,燕灼却觉得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它藏在后悔里太久了,都已经要发酵。
而此刻,沈淳的表情只能用惊恐形容,一改燕灼印象中的较真、慧敏,她的整个脸蛋憋涨的就像鲜艳的草莓冰激凌。
教室里也炸开了锅,起哄声、不屑声、吸冷气的声音,五花八门宛若菜市场叮叮当当。
“一个午觉睡醒睡傻了你。”燕灼的同桌吴清风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我是说真的。”燕灼表情诚恳。
“不要说下去了,你疯了你。”沈淳连忙打断燕灼,再也顾不得英语领读的事情,匆忙坐到自己的座位,把头埋进臂弯里,而后偷瞄起座位前的身影,健康的麦色皮肤,修长的手,神采飞扬的相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仅此而已了——根本没有一点长在沈淳的审美观里,根本一点都没有!
燕灼深知早些时间自己在沈淳心中的不堪地位,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坐在最后的一排的胖墩姜涛,就是这货天天给沈淳无事献殷勤,然后又日复一日吹耳边风。
但是,的确,‘保守而又激进、自卑却又骄纵、执着而又散漫、矫情而又粗犷、贫穷而又敏感、有点微不足道的才华却又懒惰’是贯穿燕灼初高中时期的显著性格。
这一系列矛盾所构成的“不合群”始终困扰着年少的燕灼。聪明与保守两者相交融,成了刺伤同时期叛逆心理高涨的同学们的麦芒。同学们总是嘲笑来自麦城的燕灼的口音、讥讽燕灼不知变通的固执假惺惺、嫉妒班主任对燕灼的偏爱、莫名的放大、哄笑燕灼的失挫,而一旦燕灼示弱——这种软弱并非得到了同情,而是变本加厉的谋杀——一场对成年人本应如幻如电的青春的谋杀。
但话说回来,为什么偏偏我燕灼就要忍受这种无端的嘲讽呢?
燕灼审视了身边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望向手上的复杂纹饰。君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给了我燕灼这个机会,那么:
“我所失去的,我终要夺回来;我所承受的冷漠与羞辱,我都将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