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极为高兴,急促地说:“三少爷,老婆子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大伙儿一口咬定你杀了张连长他们,但我们都晓得,你是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可眼下误会已生,又没有办法沟通解释,你若束手就擒,外面的人肯定要生吞活剥了你,断无活路;你若是奋起还击,外面的乡亲们肯定要死伤一片血流成河,更是罪上加罪,眼下唯一的出路,是你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上面派人下来把事情调查清楚,抓到了凶手,你那时候再回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子矜嫁祸给他的用意也正在于此,其目的是好让自己留下来完成小仓一郎交给她的绝密任务,因而赶紧附和:“飞宇哥,周妈讲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既然不想与外面人为敌,更不愿出手伤害他们,只有先避其锋芒,想办法离开这里,保住性命,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托着腰,很是痛苦的样子。
孙李二人都讲这个办法可行。
肖飞宇却摇摇头:“我若独自逃身,他们肯定会找子矜算帐的。”
周妈急得往上一跳:“三少爷,你男子汉大丈夫,咋跟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孙德旺跟着说:“肖飞宇,刘姑娘是局外人,跟这件事一点关联都没有,乡亲们找她算啥子帐?再说,我们几个又不是木头人,不怕的。”
李友明跟着道:“不错不错。”
刘子矜拉着他手说:“飞宇哥,有他们护着,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走,可记着回来找我。”
这时候外面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大门门榫坏了两个,眼见得就要撑不住了。
几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催他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肖飞宇显得很是无奈:“好,我听你们的。”
又道:“奶娘,子矜腰上有伤,你记着替我照顾她。”
周妈催他:“这个不用讲,你快想法子走。”
肖飞宇又朝孙李二人说:“两位大哥,情况你们非常清楚,我就不多讲了。我求二位两件事,一是请两位替我向上级领导和乡亲们解释清楚,首长他们绝不是我杀的,我既没有这个胆量,更没有这个能耐,二是请两位保护好子矜和奶娘,免得她们受到牵连。”
孙德旺抵住八仙桌说:“你放心,我俩眼睛雪亮雪亮的。”
李友明催他:“快想办法走,大门要坏了。”
肖飞宇朝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身三鞠躬。
刘子矜问:“飞宇哥,你怎么走?”
肖飞宇伸手指了指上面:“屋顶。”
刘子矜脱口道:“又没有梯子,你怎么上去?”
肖飞宇却说:“子矜,你腰上有伤,呆着别动。”
又道:“奶娘,您跟我来。”
转身来到偏房。
周妈跟着进来:“三少爷,还有啥事?”
肖飞宇关上门,小声问:“奶娘,我昨天晚上好像听您讲过,说明山哥在咱部队上,是不是?”
周妈点点头:“他老爹也在那儿哩。”
肖飞宇贴着她耳朵小声说:“等上面来人调查此事,你告诉他们,就说明山哥讲的,日本人派了好多特务潜进了咱们湖城,张连长他们十多人就是这些小鬼子杀害的。”
周妈吃了一吓:“三少爷,你咋晓得?”
肖飞宇急忙捂着她嘴:“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除掉了几个准备杀人搞破坏的小鬼子特务。”
周妈指指他手。
肖飞宇笑着放开。
周妈悄声问:“为啥要讲明山说的?”
肖飞宇解释道:“奶娘,你只有讲他说的,上面来的人才能相信。”
接着说:“记住保密,只有上面来了人,你才能讲。”
见她还有些疑惑,又说:“奶娘,我身份特殊,一时和您讲不清楚,请原谅。”
周妈这才懂了,问:“你咋走?”
肖飞宇笑笑:“奶娘,我本事大着哩。”
周妈愣了一愣,却见他人猛地往上一跃已窜至屋顶,不禁张大了嘴巴。
肖飞宇左手抓着榫梁,示意她让开,跟着右手运足掌力连拍几下,再伸手往两边一拨,屋顶上的旺砖泥沙瓦片哗啦啦掉落一地,露出个大洞来。
肖飞宇扭头朝下面喊道:“奶娘,记住我刚才讲的话。”
周妈回道:“三少爷,晓得了。”
肖飞宇左手使劲,身子笔直向上一挺,钻出洞外,眨眼间消失不见。
周妈正在愣神之时,外面院子里众人鼓噪起来:
“不好,肖飞宇从屋顶上逃跑了。”
“千万不能让他溜掉。”
“这回非将他打死,才解心头之恨。”
“别讲白话,快撵快撵。”
……
肖飞宇双足使劲,两脚似风车一般向前疾奔,又连续拐了几道弯,将追他的百十来号人甩得无影无踪,这才慢下脚步,缓缓来到湖荡边。
只见湖水微微荡漾,清澈异常,莲花香味甚浓,有几尾肥大的黒魚正在荷叶下面交配。
他蹲下身子,双手捧水洗了洗脸,又喝了两口,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草地上。
刹那之间,悲伤、冤屈、懊丧、疑惑加上丝丝的恼怒一起涌上心头,不禁啊啊啊仰头长啸,惊得湖中的魚儿沉入水底、惊得四周的鸟儿扑楞楞飞起、惊得空中的雁阵加速远遁……
家中之事,谁是谁非姑且不论,只是二老死得太惨,令他伤心欲绝。
蒙冤之事,既有前因,又逢凑巧,自然怪不得家乡父老民众,只是连累了子矜,他脑袋一下子涨裂开来。
这个乖巧调皮的女孩,心地单纯可亲可爱,在东京和自己偶然相遇,进而相识相知相恋,正要嫁给自己,而今陡然间却一下陷落到几乎是万劫不复的困境中。
也不知奶娘和那两个新四军战士能不能保护得了她?
也不知她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