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想法，来得太过离奇，甚至没有任何的根据和来由，只是这样一想。</p>
可是是非手指却是一顿，道：“枯叶禅师坐化于石壁之前，燃神魂之力归于小自在天，改封印，杀殷姜，投折难盒于苦海无边境，意欲使之远离枢隐，终究阴差阳错，又回了这天地大局。”</p>
折难盒经由唐时，重新回到枢隐星的。</p>
现在想来，唐时竟然觉得背后发凉。</p>
借折难盒杀殷姜的枯叶禅师，最终却没能杀人。</p>
初次见到殷姜的时候，她还念着旧情，是完全不知道吗？</p>
——不，更可能的是，自我催眠。</p>
唐时嘴唇抿紧，想起了与自己有关的一些事情。</p>
他道：“这样说来，果真是她了。我当初到洗墨阁时，便带着折难盒，那个时候杜霜天应当……不……”</p>
之前的推测错了，杜霜天是从别处得知的天地大局之事，也就是苍山秘洞；可他遇到殷姜，应该是在洗墨阁遇到唐时的时候，对于杜霜天来说，他真正参与到这个局中，便是那个时候的事情。</p>
修为恰好下跌，又忽然之间窜上来，时间是大体吻合的。</p>
所以殷姜，便是唐时猜测之中的镜中人。</p>
一切，就这样静悄悄地，浮出了水面。</p>
唐时的推衍，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可是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是非那里。</p>
“苍山秘洞之中，到底写了什么？”</p>
口气淡淡，唐时表情也淡淡，已经站在了是非的正后方。</p>
那门缝之中，透出来一点残月疏影，只是与殿中二人，全然无关。</p>
是非摇摇头，不说。</p>
他说唐时迟早会知道，自然迟早会知道。</p>
说出来，现在的唐时也是不会信的。</p>
只是那石壁之上的话，与此刻发生的一切，已经在一一印证。</p>
这样的是非，显然将唐时激怒。</p>
他眼中含着冷意，便走到了是非身后，俯身弯腰，靠近他：“既然一切已经揭晓得差不多了，何不开诚布公地，说个完全呢？”</p>
气息喷吐，只在是非的颈后，他瞧见他脖子上的挂珠，伸手握住了一颗，弯唇笑了。</p>
这笑，不过是一个表情，而不是心情。</p>
是非似乎在静心，只闭上眼，不去理会自己背后忽然起来的纷扰，道：“小自在天近日不留客，唐施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p>
“咔”地一声响，唐时差点捏碎了手指握着的那一只挂珠，两枚佛珠碰击在一起的声音，有一种格外的清晰感，在这样安静的殿内，却显得惊心动魄。</p>
是非只觉得自己耳垂边湿润的一片，他手指紧握，想要开口，又听见唐时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你是想让我自重吗？”</p>
是非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可是这里是小自在天，大殿，诸天神佛之前，又怎可轻侮？</p>
“佛堂之中——”</p>
“你既心中燃灯，又何在乎这满堂菩提佛祖？对我动心，还要礼佛……我便是让他们看着，人有七情六欲，你是非亦不能免俗！”</p>
小自在天，三重天，正殿佛堂。</p>
盘坐在蒲团之上的是非，已经绕到他身前的唐时，凌乱的青袍与僧衣……</p>
唐时挤到他身前去，一手按住他拨动佛珠的手指，同时封缄他无声念诵经文的嘴唇，背对着宝相庄严的佛，行的却是这世间最风月之事。</p>
舌头一勾，便舔他嘴唇，睁着眼，瞧得见是非眼底一片深暗的光。</p>
“你当着不告诉我？”</p>
是非闭眼，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唐时按住他手腕的手指，用力很深，指甲都掐进血肉之中。</p>
手掌绕到是非后颈，又缓缓滑下去，勾魂一样，他正待要动作，却看到是非缓缓闭眼，而他所有的动作也止住了。</p>
修长温润手掌，轻轻搁在他脖子上，意味却已经很明了了。</p>
“我佛慈悲，你去吧。”</p>
哈……</p>
唐时手收回来，也慢慢起身，因着方才争执，手腕上还抢了是非手珠来挂。</p>
他当真是要气疯了。</p>
本想劝他莫去那东海罪渊，可想想又觉得无法阻止，索性只问旧事，没料到还是这臭脾气。</p>
他一手按着是非的肩，却忽然张口咬了他脖颈左侧，狠厉至极，见血。</p>
按着他肩膀的手掐紧，唐时唇边却冷冷浮出一个笑来，抬头凑在他耳边吐出清晰而恶毒的几个字：“你怎不去死？”</p>
他豁然直起身，便拂袖而去，方拉开殿门，在那一刹那的寂静之中，只听见一个字。</p>
——“好。”</p>
唐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当真是一颗心在胸膛里都炸开了。手腕上缠着的佛珠被他握紧在手心，却在他回身这一刻，狠狠地摔在是非身前不远处的香案上，只砸得香炉灯盏通通倒下，一片狼藉，落了满地佛珠。</p>
“那你便去！”</p>
他抛下这一句话，下了九罪阶，便已经闪身去远。</p>
等候在二重天上的印空等人，只见到在熹微晨光之中，一道青影飞掠而出，转瞬已经不见。</p>
天亮了。</p>
唐时也走不动了。</p>
他站在灵枢大陆的东岸，有渔船出海，在近海游弋。</p>
往前面走三步，东海的日出，已经将他脚下的路铺满明光。</p>
不想回头，却控制不住地回头，像是他已经料到那一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会是什么。</p>
一道白影托起天隼浮岛，移于北；再起小自在天，转于南。</p>
于是唐时入目所见，没有了绝岛孤山，只海天一片茫茫，那浮在海面上的白影，只纵身一跃，投于东海罪渊，金光灿烂耀目，似要与这初升之日争辉，然而转瞬便归于平静。</p>
天隼浮岛上无数妖修，与小自在天上过无数佛修，也不知是从何处感来的悲怆，已湿了眼眶。</p>
西海蓬莱，北藏与蓝姬，同时一声叹息。</p>
唐时走不动了，也差点站不住了。</p>
只是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背对着东海，向着灵枢大陆——走。</p>
“你们看，方才那是佛光吗？”</p>
“两座岛的位置都变了！”</p>
“哎，看那人——”</p>
“怎么？”</p>
“这年头，走路也有能哭的，哈哈……”</p>
你怎不去死？</p>
好。</p>
作者有话要说：</p>
【快卖我几个锅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