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那是归晚的护卫拔剑的声音,十三人,十三柄剑,却只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龙鸣。他们面无表情,那冷冽的剑光却叫人大气不敢出,那是真正经历过鲜血和杀戮的人才有的杀伐之气。</p>
只有十三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p>
原本如狼似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确定,手中的刀不由得颤抖起来。</p>
“混蛋,敢削我的耳朵,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步律正,乃是步家子弟,得罪步家军,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步律正捂着耳朵,那胆怯却又故作凶恶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恰如一只跳梁小丑。</p>
“原来是步家军。”归晚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凭你们也配叫步家军!”</p>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善了!从接到庆昭帝的圣旨开始,她的心头就一直燃着一团火,熊熊的怒焰逼得她几近疯狂,而今终于想到而来宣泄的出口。</p>
“步迹风拼却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让敌军不敢犯我边境半步!要护得百姓毫发无伤!他手下的将士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战场上以一当十,不惧生死。而你们……”归晚轻蔑地望了他们一眼,“步律正,步家律字辈,第二十六代弟子,你可敢对着步家老令公的灵位说一句,你没有愧对这个姓氏?你没有愧对先祖保家卫国的誓言?”</p>
出云国也曾万国来贺,四方来朝,彼时,出云的百姓是何等的朝气蓬勃,昂扬自信?大臣们在朝堂之上能运筹帷幄,换上战袍就能沙场点兵。即便是最偏远的边疆,有军队的守护,疲惫的商旅和路人也能安心地休憩。那时候,各大世家之间偶有摩擦,却也不敢忘记曾经许下的诺言。那时候的出云国,有着海纳百川,包容一切的气度。</p>
而今军队早已废弛,军官都是些不入流的纨绔,飞扬跋扈与匪寇无异,欺压百姓,杀良冒功,简直无恶不作。或许是太久没有打过仗,他们失去了作为军人该有的血性和勇气。他们假装看不到南楚国虎视眈眈,信陵过若即若离,出云国的百姓出了国境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世家之间相互倾轧,只知道你踩着我,我拉下你地往上爬。那个自诩为明君的庆昭帝,心心念念的也是他北家的万世基业,对朝臣们算计了再算计,玩权衡之道把繁盛的出云国玩到了这般境地。</p>
自此,她终于明白风子郁在最后的手札中那墨汁淋漓而又力透纸背的“奈何”二字是什么意思。那是预见了毫无希望的未来,无可奈何的悲哀与无望。那是行到末路,拼却全力却无力回天的悲鸣。</p>
他们赔上了那个最高贵和辉煌的家族,赔上了三十多个最优秀的风氏子弟,牺牲了阖族三百六十八条人命,终究还是挽不回出云国的颓势。他们纵然是神明,也算计不了人心。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骨,终究没有支撑起这个曾经辉煌的国度,它终于一步步地走向没落。</p>
码头上一面静默,只听到这个青裳少女愤怒和失望的嘶吼,谁都不知道,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她,为何会突然爆发出这样宛如不甘的咒怨:“你们。连军刀都拿不稳的你们,也配叫步家军!也配提你是步家人?”</p>
似是被她说中般,那些士兵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认真出过军操,却也知道拿刀时手抖了是好现象。可是不知名的恐惧早已包围了他们,他们丝毫没有法子叫手停止抖动。以前觉得威风无比的军刀,现在却越来越沉了,他们甚至想起拿刀的姿势似乎是不太标准。</p>
归晚眼中的失望之色更甚:“一群贪生怕死,只敢对着自家百姓耀武扬威的懦夫,一群趋炎附势,只会躺在先人的骸骨上洋洋自得的走狗。从哪来的给我滚回哪里去,别让我见到你们!”自进了官场,离开了林千夜的羽翼,她所见的官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不堪。如今,军队也是如此,出云国,恐怕毫无希望了吧?</p>
她的话终于激怒了那百余名士兵,步律正更是跳起脚来:“你敢辱骂老子,老子叫你死无全尸!”</p>
归晚冷笑:“军人只会拿手中的兵器说话,而不是耍嘴皮子。”</p>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话,再懦弱的人也会跟她拼命的!她疯了!所有人心中闪过同一个念头!</p>
那些士兵红了眼般向她冲过去,手中的刀疯狂地舞动着,那是一个人愤怒之下拼尽全力的杀意。疯狂的吼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归晚的护卫却静默着,一片剑光舞动之中,有泼墨般的鲜血飞溅而出,濡湿了甲板,汇成一缕滴滴答答地落在河水中。不知是谁的头颅被一剑砍下,腥红的一腔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喷出冲天而起,而后如落雨般砸落到众人头上。</p>
这才是真正的杀戮!这才叫拼命!岸上围观的百姓一个个脸色发青,有的已经蹲在地上开始呕吐。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浓重的杀意,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死亡。方才冲上去跟士兵们拼命的人只觉得双脚发软,眼前发黑,恐惧如同一种无形的粘稠胶质般裹挟着他们叫他们不敢动弹。</p>
百步之外在巷口等待的黑羽军,握着刀柄的手心也有了冷冷的汗意。他们自认骁勇,却谁也没有把握能在归晚的那些护卫下逃生,当然,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将手中的屠刀挥向本国的军人!那是诛九族的重罪!她怎么敢!</p>
可是,她确实是这样做了,那个一袭青裳的少女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那单方面的杀戮,眼神清冷得如同地狱中的修罗。</p>
没有求饶声,因为他们的剑太快,那些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成了剑下亡魂。</p>
盏茶时间过后,杀戮终于停止,有风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味,步律正张大着嘴巴,双眼瞪得大大的,他是在这场混乱中被自己人活活踩死的。身为步家军的一个校尉,这样的死法,真是讽刺。</p>
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一两声抑制不住的干呕显得格外突兀。石敬早已吓得没了三魂七魄,“扑通”一声软到在地,喃喃道:“一百多条人命,一百多个步家军……沐大人,他们是本国的士兵啊。”他已找不回原本的声线,那声音似哭似笑,听起来格外瘆人。这件事,他在场,他是沐无心的副手,上面追究下来,他也难辞其咎。</p>
楚兰敏紧紧抿着唇,望着归晚的神色专注而又难以置信。他如神仙般高洁而又善良的沐师姐,竟会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令杀了这么多人。</p>
归晚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石大人,这批药该如何运,楚兰敏跟你说过吧?这样大张旗鼓地运过来,你是不是觉得很威风?”</p>
“我,我……”石敬尖声道,“沐无心,你个乱臣贼子,你杀了这么多的士兵,难道是想造反吗?”他顾不得归晚的质问,只想把自己指摘干净。</p>
“噌”,归晚拔出了手中的剑,剑尖直指着他。</p>
石敬吓得往后一缩:“莫非你想杀人灭口?这里这么多人在场,他们都可以作证的,你除非杀光了所有人。否则,陛下一定会将你满门抄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