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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七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1)(2 / 2)

“开什么玩笑啊?我可要长得高高的。快,赶紧回去吧。否则可不要怪我要忍不住朝你身上撒豆撒盐撒胡椒了!”

“明明是你说要跟我一起喝茶的。”

“那是我年幼无知,你就忘记了吧!”

“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可真是狠心薄情啊!”

“…………”

影月焦躁地揉乱了自己长长的刘海,同时叹息。的确,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态度就会变得很恶劣。就算是面对那长着堂主的那张脸的“千夜”也是如此,自己也会生起气来。修行的确不够,这才不禁变得冷淡不客气。

“对不起啊。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谢谢。但是,我可是有说过我很讨厌你。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那么生气。”

听到这话,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初体验了哪?”

“哎,也可以这么说。”

影月没有深思就这么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从后面传来了陶器碎掉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香铃浑身颤抖,手里的盐罐也掉在了地上。

“香铃小姐?是不是被碎片割伤了?——”

“你这人最最最差劲了——!”

香铃抓起掉在地上的芝麻盐,不知道为何却撒了影月满身满脸,然后飞奔而去。

“??为、为什么是我?!”

被撒得浑身都是芝麻盐的影月非常震惊。影月回头毫不客气地睨视着身后那吃吃笑着的男人。

“每次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真是的,你赶紧给我回去吧!”

“是你自己跑到我这边来的哦。”

“呃?”

“你去打开那边的那扇门看看。”

影月好不容易环视着,看清楚那周围的景色——不禁哑然。虽然因为夜色的缘故,周围非常昏暗,但是,不对。他明明记得寝室里的窗户肯定是开着的——。

漆黑的空间。但是却可以感觉那是夜晚的皇宫,蜿蜒曲折的回廊,还有那无数的门扉。

“这到底是哪里啊—!?”

手忙脚乱地回头看向那本应大开着的门扉,却发现那边是关着的,门扉正在消失中。

“呃呃?!等、等一下——”

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那门扉毫不留情地就如同被溶化了一般消失无踪了。

“——香铃小姐呢?!”

“她从那扇门来,又从那扇门里回去了哦!”

朔洵所指的是那扇有着可爱雏菊花纹的门扉,但是不管如何推如何拉如何敲,它也绝对打不开。

影月为了寻求说明抬头看向朔洵,但是他只是带着风吹不动的冷冷表情。

影月已经停止去思考为何事情会演变至此。

大概,对于影月而言,自己的不幸都是由朔洵这个名字带来的。这就好像丢石块丢中了偶尔路过的猴子一般低的概率,今天的运气真是不好。

“……从这里应该能回去吧?”

“我不知道。因为我可是偶然地能够从别的地方出去的,如果你的运气不差的话,大概就能出去吧?”

“……那个、除我们之外再也没有旁人了吗?”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呢。”

影月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罄——”的一声钟声二

(今年的御魂灯——)

连日来都待在仙洞省中,终于解读完历法的璃樱立刻就去了秀丽那里。正想着若是没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就直接回去了,但是在休息室中见到的却是那摇曳的灯笼与昏睡不醒的秀丽,不禁大吃一惊。将她抱起来,使劲摇晃她,秀丽也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样子,完全陷入昏睡状态中。

(麻烦了,游魂了。)

今年是数十年一次的群星异动,彼岸与此岸的距离非常接近。加上今天又是与新月交叠的最终之日,感觉敏锐的人的精神特别容易受到影响。

若是缥家的术能者的话,在这一天是绝佳的群星异动,使得他们能够驱使起比平日更为强力的咒术。

这女子魂游天外究竟是偶然——还是……

(缥家暗中做了什么吗……?)

若仅仅只是出于游魂状态,只要让魂魄回来就好了,但是若是魂魄之绪(换言之就是生命)被切断了的话,就只能一直陷入这种状态了。

(……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义务要做什么。)

关于今天的事,谁都没有对他说起过。

将秀丽的身子放回床上,璃樱转身欲走。但是……

他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咂嘴,身体不由自主地转回秀丽所处的方向。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

璃樱情不自禁出声喃喃,但是若是深思熟虑的话,所得出的结论大概也会不怎么有趣,所以还不如先采取行动吧。

“……这里也打不开。”

影月推拉了无数扇门扉都没有结果,怒火中烧地转过身来。

“朔洵!你不要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好,帮忙出出主意吧!难道你没发现些什么嘛?”

朔洵撩起了长长的前发。

“发现啊?若是我告诉你的话你给我什么好处呢?”

“我给你两个字‘无偿’!”

“那么不如你请我喝个茶,好吧?”

“你、你好好地听人讲话啊——”

“一,你来了之后,门扉越来越多了。”

朔洵吃吃地笑了起来。

“二,那些门扉打开的时候多可看见微微的光。”

“呃——”

“就好像现在你脚底下这样的。”

那一瞬间壁板好像被踩穿了一般,影月的一只脚就这么噗地一下陷了进去。

“哇啊!?”

掉下去了——影月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朔洵的袖子。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掉向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影月反射性地伸手撑在地上,却感觉到湿润的土的触觉。

“……呃?”

抬起头所看到的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是茶本家。

如同薄雾一般的雨无声无息地下着。

朔洵拉着影月的手臂带他站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神却在看着别处。影月随着朔洵的视线看去,那里站着的是被雾雨淋湿却仍然悄立雨中的一位青年。那个人是——

“……克洵。”

克洵正注视着那崭新的坟墓。

那是他一夕之间全部丧失的家人的坟墓。

在祖父母以及双亲的坟墓上,摆放着甫摘下的一轮鲜花花环。但是克洵低头所凝视的那座空无一物的次兄的坟墓上却没有花环。

流过脸颊的雨看起来仿若泪水一般,但是那倔强咬紧的唇,却在在说明克洵并没有在哭泣。

不知何时,春姬从克洵身后紧抱住他。

“……我真是白痴哪,春姬。”

“不。让我们一起去找吧,克洵表哥。”

“嗯。”

克洵紧闭起双眼。

“……真是奇怪哪。就算朔洵二哥他总是对我说‘我不喜欢你’,……但是我还是喜欢很喜欢他们。不管是草洵大哥,还是朔洵二哥。我落在他们后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他们讨厌我,所以我益加地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够喜欢我。我啊……一直如此梦想着。不知到什么时候,破碎的东西也能因为努力而被修复,若是成为了大人的话,那儿时无法抓住的东西大概也能握在手中了吧……”

比起其他人,他的家庭更为支离破碎。

就算花上很长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

克洵抬头望天。

……若是成为大人的话,曾经以为到了那时候,等待自己的,是那如同梦境一般的奇迹,但是大家都已经不在了。

被如同薄雾一般的细雨濡湿,克洵一再一再地后悔着。一再一再地回顾着。

……已经,再也不做梦了。

最后那位兄长,一定在某个地方活着。

“……我去找他吧。待我将茶家重建之后,就让出当主之位,那时候我就自由了。只能在这里献上花环是无济于事的。”

“我也跟您一起。”

“嗯,若是没有你的话,我无法生存下去。”

微微笑了起来,克洵撩起前发。这动作,与朔洵一模一样。

“上面有标注着记号呢。绝对的,他肯定是恋恋不舍地留在那个人的身边。真是很轻松呀。因为那人是我的兄长,所以一定也是个不干脆的人哪。我祖父大人也是这样的。整理遗物的时候,给英姬奶奶那本不成熟的日记亦如是。果然血缘这东西是不争的事实啊。”

在知道这事的一瞬间,他觉得很是同情。不管从哪方面看来,英姬也不是那种会输在仲障手上的女子。

“……若是哪一天能够找到朔洵二哥……”

克洵突然想到很现实的东西,低下了头来。他口中喃喃的是他心里所想的:

“…………工作,他会不会帮我做呢?”

这一瞬间,不知道从何处掉下来的如山的书简毫不客气地直击他的脑袋。看到这状况的影月不自禁地将身子向后仰去。不知何时,周遭的景色已经转变成了茶本家某一间房间的内室。

(帮、帮帮他会比较好吧—……?)

看着被埋在书堆中的克洵,影月正在犹豫是否要出手相助,这时候,朔洵却已经行动了起来。只见他稍稍蹙眉,看来是觉得很麻烦,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拔了一下,与此同时,书简之山崩溃了,铿的一声狠狠地砸在朔洵头上。

朔洵放开了手,克洵一屁股坐倒在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克洵双眼含泪茫然地转头四下顾盼——终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兄长。

“朔洵二哥……?”

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看来满是不痛快,但是绝对不会错——那就是二哥了!

“二哥……朔洵二哥—”

克洵哭得稀里哗啦涕泪横流,抱住了朔洵的一条腿,哭喊道:

“我工作做不完了,无论如何请帮帮我啊啊啊啊!就一次,一次就好了,拜托你了啦!就算是梦也好幽灵也好,什么都好!细节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影月感到很是突兀。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朔洵原以为冷酷无情能够赶走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幼弟,于是不理会他只是用优美的纤指拾起了几本书册。只是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就让他很吃惊地跳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完全抓不到要领哪!为什么这个和这个会被混在一起?处理事情的顺序乱七八糟!”

“哇啊!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你会这样正经地给我建议!”

“是吗?你都是一个人在努力哪。”

“不好意思,我道歉。请帮帮我!我真的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真的!”

好像誓死都不会放手一般,克洵紧紧拽着朔洵的衣摆。

为何会如此?朔洵瞥了影月一眼之后,叹着气迎着那如山一般的书简走去。

“……你一开始就没有将裁决的顺序整理好,这才会到后来手忙脚乱了。”

就这样蹲着,两人继续挖起了山一般的书简,开始进行整理。虽说影月也有靠近他们帮忙,但是克洵对其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他看来只看得见朔洵呢?

朔洵看着兄长很有技巧地将事情分选出来的那种手段,不禁有些牢骚:

“啊啊,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哪?说起我跟二哥你相像的地方,大概只有发质而已吧?还有就是讨厌胡萝卜这事儿了。”

“…………你怎么会知道?”

“当年我碗里不是总堆着像小山一般高的胡萝卜吗?就是因为这个,祖父他每次都只骂我,如果我说了‘不止是我,还有朔洵二哥的’,接下来就会连着十天,我只有吃胡萝卜的份儿。那是朔洵二哥你的阴谋吧?那时候我才五岁,二哥你都十六了,真是太过分了,你这是欺负人呢!以大欺小!虽说我本来并不怎么讨厌胡萝卜的,但是因为经过了那魔鬼十日,我现在可是非常非常讨厌胡萝卜啊!”

真是最最最最差劲的哥哥了!朔洵无视影月投来的那冷冷的视线,他断言道:

“那只是你的被害妄想。”

“啊,你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对我做这种事!用这种非常优雅的语调把大家都给骗了!基本上,二哥你啊——”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非常地厚颜无耻哪。”

于是克洵开始不停地碎碎念抱怨,当他抱怨完毕的时候,那些随时会发生雪崩一般的如山书简已经被按照处理的顺序好好地被整理完毕了。

“之后的处理就由你自己来了哦。……怎么了?”

克洵呵呵地笑着。

“我知道的,这是在梦境中。但是,这真是个非常美好的梦啊。我——”

笑颜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变形,眼泪就这般掉了下来。

“……我、我要是在以前就能够这样跟二哥你聊天就好了哪。在练武的时候、在你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你赶我、就算你讨厌我,怎样都好,我也要紧紧地跟在你身后,就像现在这样,更深入地——”

克洵拭去泪水,竭尽全力露出笑靥。

“二哥不见了,我却松了口气。肯定还没有到只剩下我自己一个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就这样放弃了我自己的梦想——”

为了在某一天,还能有这样的时候。

克洵抬头直视向自己的二哥。

“这里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兄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就算你不回来,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微微地,克洵笑了起来。

“如果你不喜欢无聊,那么我会把这里改造成妖怪屋或者是让人大吃一惊的机关屋——”

“……对我而言,你才让我大吃一惊。你真的是我弟弟吗?不,我想起来了,其实啊,那天从河里被冲了来一个巨大的桃子,草洵大哥本想要吃了它的,剖开来一看你却蹦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会将从桃子中生出来的奇怪婴孩捡回来抚养的那种好性格的人,在我们家里可是从来不曾有的吧?”

“也是,就大概只有你会这样的了。”

朔洵冷淡地转过身去。但是他的唇角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不像我,真是太好了。”

……克洵就这样伏在案上,睁开了眼睛。几痕泪水淌过脸庞。

(……我工作到睡过去了。)

泪水中,眼里渗入了灯笼的光。克洵使劲拭去泪水,几乎是反射一般,他伸手探向那些书简。在发现那些书简正按照处理的顺序被排列着的那一瞬间——。

“……克洵表哥?您醒了?”

克洵带着泫然欲泣的笑脸,朝着拿了毛毯前来的春姬笑道:

“……我梦到他了哦,春姬。那是个非常非常幸福的梦啊。朔洵二哥他自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我笑了。”

与梦中一样,克洵仰起了头。

“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抓住这个梦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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