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谭清音跟着裴无早早便来了寺庙。
空气丝丝清冷,山间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弥漫绕林,将檀柘寺团团笼住,只露出深褐色的殿宇正脊。
谭清音站在寺门前,想起她与裴无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檀柘寺,那时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印象。没想到短短几月,再回到这里时,两人竟变成了这样关系。
她跟在裴无身后,跨进门槛,入内。
寺内盛开的山玉兰被晨露打湿,幽幽落地,小沙弥不忍,蹲在地上一瓣一瓣捡起,放在灰色僧袍里兜住。
裴无在大雄宝殿门前停下来,凝视她片刻,道:“你若礼佛完,便在大殿门前等我。”
话落又想到之前他与谭清音寺中相撞,裴无语气严肃添一句,“不要乱跑。”
谭清音长睫眨了眨,微鼓起腮,她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话尾音拖的长,有些许不满,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得了回复后,裴无便转身离去。
谭清音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目送他背影远去。
佛堂里静悄悄的,没什么香客。只有几个小沙弥笃笃敲着木鱼,嘴唇翕动,弥弥诵经声。
她将荷包拿出来,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虔诚地对佛祖拜了拜,她抬头望着慈悲肃穆的佛像金身,口中喃喃。
“佛祖,信女又来了。信女好友唐钰后日便要去塞北了,不知前路险恶与否,还望佛祖保佑,她这一路能平平安安,顺遂归来。”
“先前许的那个能不能先放一放。”谭清音颇为恭敬道,转念又想自己好像有些儿戏了,佛祖怎么会说改就改呢,她又虔诚地说,“佛祖您若是不能改,两个都可以的,往后信女一定常来寺中供奉香火钱。”
心诚则灵,佛祖要是不好改,就顺着来吧。
檀柘寺后山——
风吹长林,浅草青青。
一片杂色野花间,立着一小小的坟包,坟包周边的土很新很薄,像是时常有人来添土。
一身着玄色云纹束腰长袍的男子,负手站在坟前。日光穿透破碎云层,并未照在他身上,他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立在阴影里,周身寒彻,俊朗的眉眼覆了层说不出的阴郁。
路过的小和尚已见怪不怪,后山有座坟,墓碑上没有字,从他进庙有记忆以来,这位施主每月这一天都会来,待上半天,有时空尘方丈也会来祭拜那位逝者。
没有人知道那位逝者姓甚名谁。
临走时,裴无上前抚了下那块墓碑,指腹在上轻轻摩挲,墓碑被日光照的有些暖。
他低沉着声,对她说:“你再等等。”
就快了。
——
烧完香,谭清音坐在殿里,听了许久诵经声,直到天光破开云雾,明晃晃照进佛殿里,也没见到裴无身影。
她也不敢乱跑去找他,檀柘寺那么大,万一两人错开就不好了。
她站起身,伸手揉揉腰身,向殿门外走去,总坐在那儿,腰都酸了。
行至到殿门外,谭清音立在柱前,俯眼看着庙内盛景,庙内一颗参天菩提树,遮天蔽日,菩提树花落了满地。
谭清音抬眼时,正见熟人。
她脸上表情有些凝住。
庭阶下,武德伯夫人携着叶渊雪盛装而来,身后跟着几位奴仆侍女。
武德伯夫人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她这外甥女。自那回被林温若赶出来后,她居然连婚事都未宴请他们武德伯府,叫他们伯府在一众世家里丢尽了脸面。
她想想心中就气不过,目光上下一扫,见谭清音面庞莹润洁白,整个人气色很好。但身边未有侍女跟随,转念料想她这病秧子在夫家也必定不受重视。
她心下甚快,哎呦了一声,“音姐儿,真是巧了。”
迎面相碰,谭清音也不好避开不叫人,她淡淡地叫了声:“姨母,表姐。”
叶渊雪扯起唇角对她笑了一下,但很快垂眸避开她的视线。
武德伯夫人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语重心长道:“音姐儿啊,这嫁了人怎么还出来抛头露面的,真不怕人笑话。”
谭清音拢着眉不语,她最烦她姨母这种明里暗里的说教贬低,以前娘亲会帮她讥讽回去,这回她呛声道:“姨母也是嫁了人的,想必出门被人笑话很多年了吧。”
武德伯夫人听了这话一噎,往日这丫头说话都是绵绵的,今日居然会回怼她。
果真跟林温若一个德行,越发牙尖嘴利。
她说不过她母亲,还能说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
武德伯夫人横眉,她升起怒气:“你与姨母不一样,你孤身一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出来私会外男,再说,我是你姨母,你就是这般与我说话的——”
谭清音打断她。
“我尊您一声姨母,是看在教养、血缘长辈关系上,姨母您可千万别为老不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