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怀远走过来,隔着栅栏,想伸手擦一擦她脸上的泪水。可手伸出去,才想起来满手脏污,于是又缩了回去。
只是还未缩回去,便被皎皎一把握住。
她握得那样紧,像是害怕珍贵的东西消失不见一般,那样紧,那样珍重。
曾怀远的脸上满是岁月沧桑,气质却沉稳内敛。他微微笑着,“这段时日,你受苦了。”他虽在牢中,不知道外面的事,可也知道,他与长公主被关进天牢,最着急的必然是这个捧在掌中的明珠。
他心中有愧,语气越发怜惜。“好孩子,你不该来的。”他与南嘉从来都是让皎皎远离权力争斗,为的就是到了今日这般田地,能让她置身事外。
皎皎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打转,缓缓摇了摇头。她不得不来,母亲与父亲都被关押在此,她不来这里如何安心?
更何况,她还有很多话想要问,有很多委屈想要诉说,可最终也只是唤了一声“父亲”。
知女莫若父。即便她还什么没有问,什么没有说,可曾怀远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吗?他叹息着:“如今这一切,不过是我与你母亲咎由自取。”
皎皎不明白。她还想问,只是才张了张嘴,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她转头望向一边的狱卒,“我想与父亲单独说几句话。”泪水扔挂在脸上,可这一刻,她又像是那个尊贵高雅的荣惠郡主。
狱卒不吭声,只是望向一旁的徐空月。
曾怀远的目光也投注到徐空月身上,眸光闪动,眼中一片复杂。
徐空月垂落眼眸,避开曾怀远的视线。稍许之后微微颔首,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狱卒跟在他身后,也立马离开。
皎皎向四周看了看,曾怀远身处监牢最深处,四周并无别的牢房。无人能够监听。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于是抛开不必要的废话,单刀直入,问出心中存在的困惑:“父亲,您与母亲真的与五皇子合谋?”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问得含糊。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母亲与父亲是否真的逼死了二皇子。
曾怀远垂下目光,给了她一个无比明确的答案,也破坏了她最后的期望:“是。”他抬眸望着皎皎,“我与你母亲,联合五皇子,逼死了二皇子。”
只这一句,皎皎便如被巨锤砸落,怔怔不能言语。她虽然从不沾手皇权争斗,可也知晓,一旦逼死皇子的事情败露,等待的结果便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会株连全族。
可下一瞬,曾怀远又道:“可我们是被人算计的。”
皎皎猛地抬起头,像是在虚无缥缈的海中看到了可以着陆的小岛。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尽力试一试。
曾怀远知道她的想法,他的目光透过皎皎,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像是回忆一般,喃喃道:“陛下病重,二皇子得势,我与你母亲想要扶植五皇子,就要挑二皇子的大错,让他失了陛下的宠信。”
这些年,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可如今形势不同。宫中传来消息,永定帝病重后,将朝中诸事都交由二皇子。
本来事情并非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可他们得到消息,二皇子手中掌握了五皇子与南嘉私造兵器的罪证。
他们这种为了争夺权势而不择手段的人,谁能行得正坐得端?即便五皇子与南嘉没有私造兵器,可这罪名一出,皇帝必然会让人严查。
五皇子与南嘉并不知道二皇子是否将证据交给皇帝,只是那段时日,五皇子想要去政和殿请安,都被二皇子挡了回去。就连五皇子的生母舒妃想要在永定帝跟前伺候,都被容妃拦了回去。
五皇子焦躁难安,便听从了谋士建议,让人去暗杀二皇子。可谁知二皇子正提防着,暗杀意料之中失败了。
南嘉将他狠狠骂了一顿。可他们早已在同一条船上,一亡俱亡,一损俱损。
那种情况下,要想让二皇子失利,不得皇帝信任,甚至是永无翻身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就是要让二皇子背负逆天大罪。
逼宫谋反,自然是罪无可赦的滔天大罪。
南嘉当机立断,让燕王抢先起兵逼宫。
即便那时宫中都是二皇子的人手,可宫外都是五皇子与定国公的人马,二皇子即便占据皇宫,又有永定帝在手,又有什么用?宫外所有人巴不得他趁机挟持永定帝,顺便再让永定帝死在这场“逼宫”中,好给他们“清君侧”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即便被逼到绝路,都没有动过政和殿中的永定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