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指间沙。
“一招,定生死?”
“正合我意。”
大漠残月下,寒风呼啸,卷动尘沙,移砂换丘。然而却永远无法将之带离沙漠。
不知缘何,一缕细沙,却被风高高卷起,飞离这荒芜的漠北荒原。
你说归宿何方?怕是无人知晓,只道是离砂情愁。
嗡——
握剑在手,光滑似镜的剑刃,倒映着清冷的残月寒光,剑身上一道道血槽教人胆寒。这是一把杀戮的仇剑,每一位曾经拥有这柄剑的主人,皆是陷入了永无止境的仇恨漩涡中,再无自拔之日。
仇子期,亦将堕落其中吗?
衣袍无风自动,葛涵鸣仍是神情淡漠,仿若早与尘世隔绝,纷纷扰扰皆与之无关。蓝衣男子不着神色的面孔上,却渐渐变化为决然,似乎在心中做了最后的抉择。
十年之罪,今朝始终。葛涵鸣如是想道。
残光月华,孤夜寒风,荒芜大漠。
在这般单调,且满是寂寥的世界中,却即将上演一场终将遗忘于历史长河中的战斗。
一阵凛冽寒风掠过,吹起些许砂砾,在这寂寥的局面中发出一声空响。
锵——!!
剑闪寒光,杀机惊现!
……………………
残城废墟的另一处。
残破的地面,宛若深渊的裂缝,为自己的无能而哭泣的人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连一个都救不了?!”痛失友人的悲愤,犹如刀割般,切割着秦昆看似坚强的心儿。
往日带领友人们穿行沙漠,直面着诸般危险的坚毅少年,却留下悲痛之泪,真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叶可凡不断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可惜发达的泪腺却不知疲倦的运作着,呜咽嚎哭着:“婉,婉儿姐,呜呜呜——”
终究只是阅历尚浅的年轻人,何曾有过与友人生离死别的经历?此刻,一位友人,一位来自故乡、患难与共的好友,竟如此突然离去,徒留生者无限的悲愁。
“混蛋!!”约定尚未有完成的希望,伙伴们却相继被迫分离,自责并着挫败感,直涌上心头,秦昆握着古剑的手,不由猛地攒紧。
那日大漠古洞中的约定,全做了土。
小狐狸呜咽几声,又四顾张望,对着周遭骂道:“凭什么我们就要遭这样的罪?!”
叫骂与质问无人应答。
尘世中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消逝,相比与先前“神物”出世之际无辜枉死的寻常百姓们,单单一个林婉儿又算的了什么?然而,他们只是自小便生活在城市中的现代人,不想死,亦不想身旁的友人死去。
纵然自私且天真,却此正是少年人们心中最美好的梦。只可惜,梦却在此刻惊醒。
“呵,我已说罢,你的命运却在剑刃之上……”
古音飘渺,竟再次于四方而来,尽入耳中。
然异变突起,这连番遭受余震折磨的大漠沙地,终于难堪重负,轰然坍塌!
失重感瞬息而来,亦瞬息间化作超重感,干脆且毫无悬念的自由落体。死亡,原已近在咫尺。
“啊?!”
惊呼短暂而不及传远,两位异域之人却已然坠入深渊裂谷之中。
惊骇,恐惧,怒恨交加。少年怒睁双目,回首望天,纵是千般不甘,却无力改变现实。
是我太弱小了,我,没能保护大家……我……秦昆如是想道。
林婉儿之后,便是自己了吗?叶可凡如此自问着,可惜坠落之际耳旁掠过的风声搅乱了她的思绪,心中涌起的惧意更是驱散了仅有的理智。。
“至于你,小狐妖——你的使命尚未结束。”
铮!
剑鸣空响,恰似渊海蛟龙长吟,在幽深漆黑的无尽深渊中,刹那间迸发起一抹夺目的青光。
剑光,顿息。
………………
飞沙寒风,残城街巷。弯月冷夜,前尘已了。
“……!?”
漠北少年心海中,惊骇万分,波澜难止。
手中的剑,那柄杀人如麻的大漠“仇剑”,却早已贯穿了蓝衣男子的身躯,自剑身血槽上溅射而出的热血染红了剑客的衣物,亦沾湿了他满是惊然不解的脸庞。
“呵,呵……”
一剑穿体,便是金身高手亦难寻生机。葛涵鸣的嘴角溢出猩红的鲜血,仍是面带笑意——却是解脱似的愉悦。他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然而这般死亡感觉所带来的,是莫大的解脱。
“你,你为什么不……”为什么不还手阻挡?
最后的质问,或许永远的留置于仇子期的心中。似乎,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一时再难有头绪。
“……十年之罪,非死难尝。”仇子期尚未理清脑海中翻腾的万千思绪,却又忽的听见葛涵鸣如此喃呢自语,“吾终了心愿……”
一招定生死,可金身高手又岂是一招便可将之斩杀?为何这位来自中原的大修人却在最后关头再无还手?
为何?!
又是一个莫名的问题,亦搅乱了仇子期本就不平静的心绪。记忆中母亲自十年前对自己不断灌输的仇恨,本应在此刻得以平息,可为什么,满腔恨意却化作了迷茫。
“你,你……”千般惊异,万般疑惑,齐齐聚于少年剑客的心田,挥之不去,更是几番欲言无声。
许是死神的狞笑愈发靠近,葛涵鸣连连喘息,神色惨白,已是将死之兆。而那柄杀人利剑的血槽却不断的将体内的血液溅出。其中的痛苦,又有哪一位生者曾忍受过?然而,蓝衣男子却释然般笑语:“……‘鬼见愁’乃是世间夺命之……剑,今日,我,我已无生还之机……”
“?!”
拔剑出体,从中溅出的猩红液体于大漠夜风中消散。仇子期满脸骇然,倒退数步,眼眸中的倒映着这位求死的南地大修行人。
“……咳!子期,你大仇得报,望你就此放下屠刀……”这位片刻之前,仍能力阻少年剑客手中“仇剑”的金身高手,此刻强忍穿体之痛,盘膝而坐,闭目轻言,言语之间透着欢愉的解脱之意。
“你,你不是……”或许是状况太过突然,仇子期脑海中不断思索着眼前这位男人缘何愿就此送命,某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头猛烈的颤动,“你不是杀我父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