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两家的洞庭船队总计二十艘多浆楼船,从岳州出发,沿洞庭支流湘江,飞速逆流而上。
船队浩浩荡荡停泊在潭州北城外,艘上兵戈林立,刀尖、枪头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
朱雄、杨岳等人都站在渡口上,迎接倪文俊。身后站着的是新附军佐领以上将领,待得泉州号靠岸,张报宁陪着倪文俊下了船,不免互相寒喧一番。
众人方上马准备回城,突见北门里奔出一骑快马,一个满头大汗的新附军军士扑向朱远明和李飞云,哭丧着脸道:“大人,快请去劝劝四小姐吧,她要把咱们队里三十几个兄弟全部鞭死!”
朱明远和李飞云吓了一大跳,正面面相觑,那边杨岳和朱雄就率先催马向城内奔去,张报宁和倪文俊互视一眼,倪文俊道:“哪个四小姐?这般厉害?”
张报宁不免斜眼看他,道:“她还不是和你学的?“说罢,催马入了城,倪文俊一愣,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杨幺?“追在众人之后入城。
待得他们到了城东大街,杨幺正大马金刀当街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李通和朱同轮着对那三十来个新附军行鞭刑!合府门前的整条街被潭州城里的民众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低级新附军将领杂在其中,却不敢出头劝解。
另一边,朱校尉衣衫不整,仰面躺在地上,满身鞭痕,已是气绝。合直同站在家门前,吓得一脸煞白。
“住手!”杨岳一马当前,却不得不下马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一看已是有人丢了性命,急忙大叫。
朱同和李勇一直等着有人叫这一声,闻声瞟了杨幺一眼,却被杨幺眼睛一扫,吓了一跳,更加买力抽打起来。
杨岳大怒,奔近杨幺忍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已经死了一个,还要如何?”
杨幺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到杨岳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不由站了起来,看了合直同一眼,叫道:“停手。”
朱同和李勇顿时松了一口气,收了鞭子,站到杨幺身后。此时朱雄、张报宁等人都走入场中,朱明远和李飞云等一干人不免脸色发白。
杨岳看了看合直同,再看了看那些衣冠不整的新附军士,一时有些明白,仍是气道:“便是他们有错,也不致死,你如今怎么这般嗜杀?“见得杨幺脸上仍无悔色,不免更气:“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打小儿就只知道有自己,全不管他人!你乱杀蒙古人的时候我就应该管管你了。”
杨幺默默低头,一句话不说,旁边朱雄、张报宁不免心疼,张报宁咳嗽一声,”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前阵子受了些惊,才会这样。”
朱雄也点头道:“正是,那些蒙古人若是不作贱女人,她哪里会杀人?“
杨岳瞪着杨幺,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倪文俊钻了进来,看了看,颇为满意道:“杨幺,你如今也算有点样子了。“张报宁又是一声咳嗽,扯了扯他的衣角。
杨幺见有人赞同,不免抬起眼对倪文俊笑了笑。杨岳见她实在全无一点悔改之意,只是避着和他争吵,一时生气一时心软,也不想再骂她,转身向朱明远道:“让他们都回去罢。一人十军棍,受了鞭刑的就免了。”
朱明远向杨幺看去,见她点头,方敢应了,唤人将伤员抬走。倪文俊不免更夸上几句,只赞杨幺领军有方。倒让其它几人哭笑不得。
待得新附军驱散了民众,几人上马向府衙奔去,杨幺看了看杨岳的脸色,悄声对朱雄道:“我已经和李伯父说好了,这次抄没的家财,一半用于扩大兵器制造,一半充作新附军的军费。你看可好?”
朱雄低声笑道:“就知道你有鬼,先拿钱把领头的嘴堵上,才敢放手修理下面的人。”
杨幺得意一笑,正要说话,杨岳突然转过头来看她,杨幺顿时停了口,策马向前,给杨岳陪着笑脸。
倪文俊和张报宁并排走着,摇头道:“没出息,居然怕哥哥怕成这个样子。笨蛋一个,杀就杀了,杨岳根本舍不得把她怎么样,话说回来,这样溺爱妹子的哥哥也是少见,他们家一下就出两个,那朱雄更是怕她。“说罢突然看向张报宁,笑道:“你也是她的盟兄,也算是一个。可惜你打的主意不对。”
张报宁便是懒得理他,此时也不由问道:“ 什么不对了?”
“你越是那样追着她,她越不希罕你,她现在又没情郎,你何不冷上她一冷,说不定有用。“倪文俊得意洋洋地介绍经验,却换来张报宁的一声鄙夷地冷笑。
倪文俊一瞪眼,说道:“ 我说得不对么?”
张报宁叹了口气道:“对,你说得对,不过,她有中意的人,我就是以前为了这事,冷了一回,就再也不能翻身。”说罢,不再理他。
待得回了潭州城的府衙,倪文俊住下,等着自家的军队从陆路赶到,潭州城里的头面人物不免要为他开席。
杨幺小心翼翼地看着杨岳的脸色,当着他的面极是乖巧,转个身又严令朱明远,如果抄昆毕家时再让她发现出了类似情况,他就自已看着办罢。
朱明远自然知道这个“自己看着办”不是授权给他处理,而是告诉他,你也可以死了。他已是慑于杨幺的积威,腰包里又塞了抄没的钱财,自然服首贴耳,不敢抗命。
那边杨幺看着杨岳不理她,只是与倪文俊等人攀谈,不免心中沮丧,便溜出府衙,却看到张报宁正牵着她的马在门口等她。
杨幺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语,转身就回了府衙,找了个最显眼的地方坐好,没料到张报宁仍是跟着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最近功夫有长进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