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宁开枪了,枪口碎屑飞溅,最后一颗子弹,暴音呼啸,射向二结巴后背。
空中跃起一个人影。
郑浩本已靠近墙壁豁口,忽感背上发轻,王缘老汉耳力超常,能辨地下三尺蛹虫之声。中弹受伤让他对撞针击发的微响,记忆犹新。不及跟郑浩说明,单臂发力腾空后翻。
老汉抬掌推出,迎向飞来子弹,他半空的瘦小身体,两脚已骨碎肉烂,模糊一团。断折的小腿在裤管中摇动。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但出手一瞬,浑身气势凝同山岳,神、意、气合一,虚灵顶劲,着力而不接力。手腕松软圆活,蓄力如弯弓发劲,出掌如松弦放箭。
迅疾射来的子弹,高速转压在掌前寸许,它被一股无形的气波阻挡。老汉最后的生命,抽离出身体聚在掌中。眼里炯炯光芒相持中渐渐暗淡下来,黑紫色的嘴角,淌下殷红血液。王缘大叫一声,拼尽全力托起子弹,引向上方。口里血水红雾般喷薄而出,子弹强横而缓慢的击穿气障,撕开手心从肩膀飞出。
油尽灯枯的王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直挺挺的栽倒。
郑浩听到枪响,看见老汉倒下,呼吸之间就以结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与绝望使的力气陡升,他架住老汉痉挛抽搐的胳膊,抱起残破的双腿,跳过墙洞,发疯般的奔跑。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跑,不能让怀里绝勇不畏的老汉,为自己丧命,眼前的景物在狂奔中消失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低头看着气若游丝的王缘,心中尽是悲凉凄楚。
“等,等等我”寒风冷雨里,二结巴拖着青鼻涕,呼哧呼哧紧紧跟随。
暴雨汇成瀑布,亦或是平静的海面被台风搅动,翻起了巨浪,世界沉入了无边的汪洋。黑暗中整个城市阴森森沦陷,雨柱漫天飞舞,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劲头十足的驱赶光明,释放浓墨般的夜,重重地将它涂抹在天际,天空并非纯黑,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怅然的直伸向远方。
一个霹雳照亮了天幕,一道闪电划破空的沉寂,一声惊雷搅醒了大地上的生灵,天空中忽然闪出了一瞬银色的而又刺眼的白光,眨眼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闪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栩衫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混沌汹涌的巨大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它在树丛的黑影上蜿蜒疾驰,使人目眩惨白的光,照着郑浩和二结巴已经隐没在黑暗里的脸。光焰在他俩头顶闪烁。雷,像个巨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身后追赶。
这样的天空下,这样两人亡命天涯似的奔逃。
大腿肌肉哆嗦跳动,嘴唇发青颤抖,所有温暖被寒夜冰雨吸走,郑浩感觉到背上老汉身体越来越僵硬,二结巴跑在前面,慌张的左右四顾,茫然在路灯下停住,红色光晕把他影子拉的很长。
“去,去我家吧,就在前面那条街”声音带着恳求。
郑浩机械迈着腿,他要跑,不想停止,就这样一路跑下去,疲倦挣扎让他感觉躯体还在,麻木无语让他不用清醒思考,一旦止步,心里郁结的愤懑哀伤,他怕收揽不住焚烧了自己。
“跟,跟着我啊”二结巴望着郑浩眼睛很想哭。
摇摇欲坠的孤楼,像个快要摔倒的醉汉,五楼的窗户烟火全无,空洞洞的凝视黑夜,焦炭的四方窗框,仿佛被人打了一拳的眉眼。
喧闹两天的厂院,空旷安静。地上浓浓血迹,空气中弥漫硝烟,贪婪利益的杀戮,以及上一分钟的记忆,全部混着雨水冲进了阴沟,这里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人都走了,就咱们几个,周围早被封锁,那里都没这儿保密,有些事情早想谈谈了”霍总点起一支雪茄,冷笑着看向剩下几人。
马局来回度着步子,竹竿似的身体在听到霍总讲话时,插在地上不动了。
“什么事情?早谈妥的还想怎么样,现在担心是那三个逃出去的人,我留下是要商量这件事。”马局用领导的口气说道。
“那个我才不管,再说,你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太大了,明天报纸媒体都会写,化工二院巨毒氰|化物泄露,全体职工疏散,已被封锁控制,这些伎俩用过多少次了。”
霍总不以为然的说完,嘴里吐出烟圈向马局飘去,晃晃悠悠的变大,套住所有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这种流氓商人怎么能知道,老百姓可以被愚弄,但知道真像的蚂蚁同样能吃掉大象。”
马局藐视的看向霍总,好像再看井中之蛙。
“哼,老百姓,我早看透了,只要有口饭吃,那个管别人,别以为我读书少,经史子集,上下五千年,我看过!谁说流氓不识字,一将成名万骨枯,易子而食,饿殍遍野,讲的不都是要吃人吗?”霍总说的有些激昂,嘴角冒出白沫。
烟灰因为刚才发言,飞舞到周围人脸上,霍总情绪要喷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