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司礼神官此时的精神,也恢复了些,只是身体依然格外虚弱。
这种中了剧毒又被解毒的感觉,比大病一场还要难受的多。
他继续说道:“雁北生有三门绝技,一为不死魔功,二为万刃魔刀,一为虫毒之术。”
“他被咱们上阳宫的前辈诛杀之后,不死魔功的真气......”
说到这,司礼神官看了看陈微微:“有一小部分,就在你身上,而这不死魔功的秘密,大概就和虫毒之术有关。”
陈微微点了点头,此时也大概明白了过来。
司礼神官道:“雁北生死了之后,可能有朝心宗余孽,将他的魔功真气分散在几人体内,试图强行制造传承。”
“万刃魔刀被上阳宫的前辈夺了之后,送回歌陵,如今就在莲台宝藏中收着。”
他看向陈微微道:“唯有那虫毒之术的秘籍,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当时幸存的余孽带走了。”
“所以,冬泊这边的朝心宗余孽会用虫毒之术,倒也不算什么稀奇,毕竟他们不敢再轻易回大玉去。”
说到这,司礼神官道:“我如今虚弱,内劲近乎溃散,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寻活路吧。”
陈微微摇头:“我带座师一起回去。”
司礼神官道:“其实,这冬泊便是一个陷阱,我们进冬泊的第一步,就已走在陷阱中了。”
“锦衣侯宁舒一定和这些朝心宗余孽有关,你若想以后得生路,就不要再与他接触。”
司礼神官缓了一口气,刚要再交代些什么,忽然间又喷出来一口黑血,显然中毒太深。
陈微微连忙又取了匕首,在左手上割开个口子,把血往司礼神官嘴里滴。
“不用......不用再浪费了。”
司礼神官喘息着说道:“我毒已入心脉,救不得了。”
陈微微眼睛已经红了,流着泪说道:“座师,我一定会救你。”
司礼神官艰难的摇了摇头:“你听我说......” 他咳嗽了几声,虽然看起来精神比之前还要好些,可大概这便是传闻中的回光返照。
司礼神官道:“其实我当年救你,是有私心......求道之人,谁不想触碰长生?”
他自嘲的笑了笑。
“那时候我察觉你体内有魔功气息,便立刻有了私心,因为自有江湖起,雁北生是唯一一个,被人称之为不死之躯的修行者。”
“我于上阳修道,却心生邪祟之念,这几年来,我日日反思,心境也左右摇摆,罪恶之感与自私之念,日日折磨着我。”
“我收你为徒,是想钻研你体内魔功之毒,求长生之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他看向陈微微的眼睛,格外认真的说道:“其实,哪怕是这次来冬泊,我也心存私念......”
“朝廷要发兵征讨冬泊,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那便是你......你体内魔功,在骏邺城早已被上阳宫前辈察觉。”
“当时神宫传话,必须除掉你,而我也要回歌陵面壁思过,怕是此生都再难出关。”
“所以我便动了歹毒念头,想让你死在冬泊后,我便吸收你的魔功之毒,也远离上阳,自此之后独自修行长生之法,以后不问江湖。”
司礼神官说到这些的时候,明显又激动了起来,脸色也再次变得有些潮红。
陈微微听的心中震撼,可偏偏就是恨不起来,双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司礼神官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心疼。
“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后也该多为自己想想,这江湖上,人心之毒,比魔功之毒还要毒上千倍万倍。”
陈微微哭着说道:“座师,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会救你。”
司礼神官却只是摇头。
“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说的话,你要记下来,免得以后再吃亏。”
陈微微只想把流血的手放在司礼神官嘴边,可司礼神官却来回扭头不肯再接受。
他对陈微微说道:“不要再浪费了,这冬泊内到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狠毒,你不要再为我浪费你的血液。”
陈微微此时,却已是泣不成声。
司礼神官道:“现在我只有一念,也不知对你是真的好,还是坏了你的前程......”
陈微微哭着说道:“座师只管吩咐,弟子无忧不尊。”
司礼神官道:“你,若得脱身,以后不要回大玉了,也不要再想着回上阳宫。”
陈微微一时之间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早已是一团乱麻。
虽然这些事他自己也曾想过,更想过座师是不是知情。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可能恨的起来?
司礼神官道:“若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父,只需记住一句话,哪怕此生不想行善,也不要去作恶。”
陈微微重重点头。
司礼神官侧头看了看那把昭月剑,指了指:“这东西你找地方藏了吧,若你带在身上,必会被上阳宫的人寻到。”
陈微微又点头,再看时,司礼神官已是气若游丝。
司礼神官看着陈微微那泣不成声的样子,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
他想着,留在人间最后的善意,就是给自己这弟子留个笑容吧。
“微微。”
司礼神官道:“为师这一生,原本觉得该有许多自傲之事,可思来想去,临死之前能让我觉得不愧此生的,便是没有害了你。”
陈微微爬伏在地,嚎啕大哭。
司礼神官道:“我在上阳修道多年,一直觉得我必有大成,想不到这大成,竟是这临死一悟。”
说到这,司礼神官缓缓闭上眼睛。
“我临死悟道,你不必悲伤。”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声音极轻的说道:“死得大成,我心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