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监点点头,把烟摁灭了。
他考虑了一会才说:“老马,咱们关系不错,我就直说吧。我听说有人跟分公司讲,那张白酒发票不能报,是因为财务部给卡住了,说是财务工作拖了业务工作的后腿。”
马总顿时一脸诧异:“有这事儿啊?”转头看着我,“小郝,你们有人跟分公司这样说过吗?”
我没料到马总突然对我说话,差点没反应过来。但我马上语气坚定地说:“我想没有。我们科室负责这件事,最起码我没说过。别的同事有没有,我回去后马上问。”
马总点点头,这才望着贺总监说:“贺总,您清楚的,我这个觉悟也有的,不可能说这种话。部门里我回去查,看谁这么说。如果有,一定要处理。”
贺总监沉默了一会,说:“今天一早,彭琼来找我说这事儿,很委屈。我跟她讲,凡是我分管的部门,如果真拖了后腿,别跟我来说什么委屈,自己赶紧处理去。”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钢筋做的,被一个个从嘴里扔出来,撞在耳膜上,让人觉得疼。
我早听说贺总监说话像法官作宣判,以为是玩笑,今天算领教了。
马总就笑了,“贺总你言重了。财务部我最了解了,真的,别的部门我不敢讲,对宣传工作很支持,无论彭总,还是她下面的人。”
贺总监不做声。
马总继续笑着说:“部门里的同事就经常跟我讲,他们批预算,报费用什么的,每回都是财务部主动倒追我们。我跟彭总有什么事都是直联直通,有问题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很快的。”
贺总监脸上没一点表情,点点头,“不过,我跟彭琼也讲,如果财务部是按制度办,严格把关,那么谁造这种谣,谁必须负责。”
马总立刻点头:“那当然啊。”
贺总监沉默了一会。
马总一直带笑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一小会,贺总监说:“老马,我也看了你们的说明材料。跟媒体加强联络,是好事。我跟财务部讲,宣传部为什么不能年中会期间请媒体?不一定是请媒体报道年中会,完全可能是在会议期间抽时间跟媒体联络感情。”
马总只是点头,没说话。
“这说明你们干工作分秒必争嘛。”贺总监翻了翻桌上的材料,就是我拟的那份接待说明,“而且我知道,你把关很严的,这些接待开支,必定经得起审计核查。”
马总笑道:“那当然,我们随时欢迎监督。”
贺总监把材料放到一边,“但白酒发票的事,性质不同。老马,我不含糊的,当然,我也不是批评你,可现在舆论复杂,万一有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复印了发票,再挂到网上——外边有些单位,就有人这么干——引发不必要的风波,给集团党委、班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时候到底是你们宣传部负责呢,还是批准这事的集团领导负责?”望着马总,“我真是很担心。”
马总低头在笔记本重重地记了好几笔,才说:“贺总,您提醒得对啊,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点头合上笔记本,“万一,我是想啊,万一有机会接触发票的个别人,他别有用心,干出您说的这种事,确实就危险了。还别说,这事真可能在华信发生。”
贺总监也沉默了。但他很快笑了,“不只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发票的人才能干这事儿吧,各个环节都可能。特别这几年,集团的人,进进出出,流动率蛮高。保不准哪条线,哪个部门,有人对领导有意见,携带私心,这么干一把,也难说。”
马总很感概地点头,“您说得对,集团现在年轻员工多,而且不比我们当年,心理承受力啊,组织纪律性啊,不说有很大退步吧,肯定比我们当年有差距。”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当然,这也是社会大规律。什么八零后、九零后,越来越多,都跨入了社会。在工作中挨点儿批评,遇点儿挫折,就爱抱怨,就以为都别人不对,甚至领导不对,就自己对。搞不好干点儿出格的事,不是不可能。台湾那家什么大企业不就天天有人想不开了跳楼?听说采取了好多措施还防不胜防,社会影响很坏。”
我听起来觉得,他俩就像在议论社会八卦,轮不到自己多嘴,就低头在笔记本上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