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黑暗把我包围了!
这黑暗是如此的浓密和厚重,恍如这世上唯一被认可存在的单纯元素,彻底封闭我的视野。他看起来是如此地令人困惑,既像是无尽无垠充斥着整个世界的辽远存在,却又好像是一片轻薄的帷幕,处了我的眼睛,一切都没有被遮蔽一般。我仿佛正置身于一片无边而空旷的世界的最中心,正被那无法用距离来丈量的黑暗重重挤压着;又好像那周遭包围着我的,只是一片没有任何厚度的单纯的颜色。
黑暗,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你感觉与世界相距天涯,同时又恍若近在咫尺。
在法尔维大陆上所流传的所有传说、诗篇和宗教典籍中,死亡,似乎向来都是属于黑暗的。那令人无限敬畏的永恒的亡之境,正是一片亘久不变的绝望的黑暗所在。学术界有这样的一种说法:灵魂似乎是一种近似于光属性的存在——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波粒二相性这种物理上的近似,而是某种……呃……哲学理念上的近似——因此,当灵魂失去了生命时,也就被至高神所洒下的一切光辉所摒弃,只能来到这片被光拒绝了的冥界国度。
那么,这样看起来,从理论上来说,我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可是……有一点好像又不大对啊?
我是曾经数度经历过死亡的。在我的感觉中,死亡于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罢了。它似乎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隔绝时间流淌的强大力量,在死的意识中将死亡和复生的两个时间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留下丝毫地空隙。
而死亡过程中所度过的时间,则好像被凭空抹去了,让你根本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
那么。我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应该是死了,可我能够意识得到我已经死亡了,可死亡是应该没有意识的,那现在正在被我的意识所意识到地死亡又是真正的死亡吗?
我觉得这一连串复杂的悖论让我的头开始疼了,可这又带来了另外一串更加令人头疼的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然后是:死掉的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然后是死掉地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对死亡感到如此的恐惧了: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这绝望的黑暗和沉寂。才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而已。我就已经要疯了,而如果这种处境将是没有尽头的永恒,是我灵魂地最终归所……我不知道自己将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嗯?等等!死掉的人会疯吗?死掉的人又会意识到自己会疯吗……
至高神再上,我可绝不能再想这个问题了。有人说活着的时候作恶太甚,死后会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剐剜心掏肺。可是天知道,刀山油锅啊,你们到底在哪里啊?对于现在这没有止境的折磨来说,那简直都是钻石VIp客户特供豪华套房待遇啊。
“我……真的死了吗?”实在忍受不了这令人崩溃的沉闷。我竭尽全力调动起我“生前”的意识,尝试着寻找一种用我生前被人们称作“嘴巴”的生理器官——当然,那东西本应被我丢弃在我的尸体上了——出声音地感觉。
在生前,我们管这个动作叫做“说话”。
咦?奇怪的是,我好像还用一种生前被称作“听”的动作感受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这简直太奇妙了!
正在我惊讶于自己的意外现,感叹死亡是如此奇妙的时候,更加奇妙的事情生了:
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当然没死。”
是吗?我?没死?我感到自己生前被称作“心”的那个地方猛地一紧。一种生前被称作“血液”的东西似乎正在快地流淌着,让我原本地尸体上被称作皮肤和血管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丝畅快的燥热。
可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这不过是错觉而已。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死掉,没有人会痛快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即便他已经知道自己死了。这种灵魂深处的潜意识有时候会欺骗自己,让人产生幻觉,仿佛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一样。精神分裂症大概就是这样来地吧。
看来,死地久了还真是会让人疯啊。
不过,死都死了,我还怕疯吗?
“幻觉啊。都是幻觉。”我这样告诉自己的灵魂。
“不是幻觉,确实是我在跟你说话啊。”那个幻觉不屈不挠地对我说道。
再想一想,如果我会永远这样死下去地话,有个幻觉跟我说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个派遣寂寞的好办法——不,这简直是唯一并且无比珍贵的办法了。猛然惊醒,我现自己不应该拒绝这种幻觉,而是应该接受他、承认他、引导他,让这种精神分裂症的前兆茁壮成长起来。
“那你又是谁呢?是死神吗?”意识到我今后有可能永远都要伴着这个病态的声音寂寞地走到时间的尽头,我心情忐忑地说道,生怕我一不小心精神正常了。让这个幻觉的声音就此沉默,不再回答,让我重新回到那难熬的死寂之中。
“不是……”万岁,那个幻觉还在,“……我既没有死也不是神。”
很好。我的幻觉果然还以为自己还活着。“那你在哪里呢?离我远不远?或许我们能交个朋友呢。”如果我还有身体的话。现在应该是在苦笑吧。和自己的幻觉交朋友?这是我生前绝对无法想象的窘境啊。
“嗯……我很怀疑。你的苦笑看起来不像是打算交朋友的样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作为我灵魂深处分裂出来的幻觉。他当然知道我是想苦笑了,你看,他下一句话就露出了破绽:“……另外,我就站在你地面前。”
“如果你就在我面前的话。那我怎么会看不见你呢?”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