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p>
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不是向暖，又是哪个？</p>
唐亦琛看到她，实在是惊诧。刚才接到高博的电话，只说是让他快点回来，而且语气很急。</p>
他以为，是唐紫柔不放心自己，所以来北都找自己了。</p>
毕竟跟唐紫柔恢复关系之后，就算他不在美国，可是唐紫柔每天都会跟他通电话，关心他的情况。</p>
他实在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向暖？</p>
在他来北都之前，就已经跟向暖说清楚了。而她现在——</p>
向暖一袭白色连衣裙，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垂着脸，神情似乎是很紧张。在看到唐亦琛进门的时候，她一直紧张的神情终于缓了缓，似乎松了口气一般。</p>
远处，高博几个早在唐亦琛进门的时候，就作鸟兽散了。客厅只剩下了唐亦琛跟向暖两个人。</p>
唐亦琛一直看着向暖，眼里有疑惑，有不解，还有几分愧疚，几分自责。</p>
站了起身，她走到了唐亦琛的面前，仰起头看着他。清丽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柔和。</p>
“你回来了？”</p>
“你怎么来了？”</p>
唐亦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而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p>
向暖的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才想要说什么。一个小身影从一楼的客房里出来。</p>
“妈妈。”</p>
是小杰。向暖在看到孩子的时候，神情完全柔和了下来，蹲下抱着小杰的身体。</p>
“妈妈。”小杰刚刚睡醒，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有些依赖的将双手缠在向暖的颈项上，抱着她不肯放。</p>
“向暖，这是——”</p>
唐亦琛不甚明白的看着向暖。内心突然隐隐的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p>
“亦琛。”向暖抱紧了小杰，眼里有明显的痛苦闪过，拍了拍小杰的肩膀：“小杰，你先去房间里玩一下，我跟叔叔说几句话。好不好？”</p>
小杰看了向暖一眼，又怯怯的看了唐亦琛一眼。那个眼神，似乎还有几分依赖？最后没得到向暖的回应，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回刚才的房间里去玩了。</p>
唐亦琛内心那不好的感觉更强烈了。他看着向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p>
好像向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怪兽，会将他吞噬一样。</p>
向暖的唇抿得很紧，看着眼前的唐亦琛。好多年过去了。两个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她以为忘记了。可是现在又浮现在眼前，而且那样鲜明。</p>
那段被唐亦琛囚禁，欺凌的日子。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p>
可是事实上，却也很怀念。至少那个时候，她还在他身边。她可以时时看到他，感觉得到他、</p>
哪里像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却已经是咫尺天涯。</p>
心思转过无数遍，最后出口的却是极轻的一句。</p>
“亦琛，对不起，上次我骗了你。小杰，其实是你的孩子。”</p>
唐亦琛的脚步震了一下，退后两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向暖：“向暖，这个玩笑不好笑。”</p>
在他回北都之前，他带着满心的愧疚，悔恨，自责，去找向暖道歉。</p>
就算他不能跟向暖在一起，至少，他欠她一句对不起，他欠她一个道歉。</p>
而那个孩子，他也是要问清楚的。可是当时，向暖再三保证。那个孩子，不是他的。</p>
“亦琛，我不恨你了，也不会怪你。小杰不是你的孩子。你不需要对我们负责。”</p>
“向暖，你说的是真的。”</p>
“是。小杰是我收养的孩子。不是你的。”他至今记得向暖当时的态度，十分坚决：“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带她去验dna。”</p>
唐亦琛虽然不信，可是看到向暖那样说，他就没有再提。</p>
更重要的是，当时他一心只想着顾静婷，想要求得顾静婷的原谅。心思早不在向暖那里。</p>
他不顾向暖的反对，在美国为她买了一套房子。又给了她一大笔钱。哪怕向暖不接受，他也一定要这样做。</p>
处理完这些事情，他才回北都。找顾静婷。</p>
现在，向暖却又出现了，还说这样的话？唐亦琛怎么会不诧异？</p>
只能是当向暖在开自己的玩笑。</p>
“我没有开玩笑。”向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就知道，唐亦琛不会相信的：“亦琛，我说的是真的。小杰真的是你的孩子。”</p>
唐亦琛无法反应，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向暖：“你再说一次。”</p>
“亦琛，小杰是你的孩子。”</p>
向暖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格外的屈辱，他们相爱过，她只有过唐亦琛一个男人。</p>
现在，她却要想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回到沙发前，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这是那次你来找我，我拿了你的头发去跟小杰做的dna对比。”</p>
唐亦琛没有去接那张纸，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顾静婷。</p>
一个月，他只过了一个月的幸福生活。</p>
他刚刚以为自己跟顾静婷的人生从此步入幸福的轨道。现在，向暖却再一次出现。而且，出现得这样戏剧化。</p>
而且还告诉他，小杰是他的孩子？</p>
那么静婷——</p>
意识混乱，思绪模糊。</p>
头顶的水晶灯照在他的脸上，刺得他一阵眼晕。向暖手上那张鉴定报告，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p>
“亦琛，对不起。我当时骗了你。”向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泛红，她完全隐忍不住，突然就哭了出来：“可是，可是当时我真的很恨你。”</p>
唐亦琛依然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向暖。她的脸色苍白，眼角含泪：“我好恨你。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就因为一个误会。你伤害我，欺凌我，逼死我的父母，害得我家破人亡。”</p>
“唐亦琛，我恨你。我恨你。”</p>
向暖说着，情绪难掩激动。伸出手，用力的攥着唐亦琛的前襟：“你知不知道，我离开你以后，怕被你发现，我其实是假死。我怕你找到我，又不放过我。所以我不敢去找工作。只能做一些薪水很低，很辛苦的事情。”</p>
“唐亦琛，你明白吗？你明白我有多恨你吗？”</p>
那种害怕，恐惧，不敢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到处躲藏，像是一只老鼠，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还要照顾孩子。</p>
那样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p>
唐亦琛不能动弹。向暖的指控，每一句都是真的。都是他不能逃避的。</p>
年少轻狂，经不起背叛。他的行为，自己都看不惯。又怎么可能去求得向暖的原谅？</p>
看着眼前的向暖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双手垂在身侧。 泛白的关节，突起的青筋。可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p>
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点血色也没有。</p>
他的沉默，却不影响向暖的哭诉。</p>
“你还想要认儿子？我凭什么要让你认儿子？你有什么权利来认我的儿子？”</p>
向暖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唐亦琛回过神来。他的手抬起来，想要给她一点安慰，却在最后关头垂了下去。</p>
“对不起。”</p>
苍白而无力的三个字。完全不能起到任何作用。</p>
他却除了这三个字，想不到能说什么。</p>
“对不起就有用吗？”向暖吸了吸鼻子，想到她这些年遭遇的，经受的。她的神经就绷在一起，有如一根绷起的弦：“唐亦琛，我不要你的道歉。”</p>
“向暖——”无奈，又带着沉重的声音。唐亦琛又一次自责，懊悔。</p>
“唐亦琛，我恨你。”</p>
带泪的控诉。说着他的薄情，冷血。</p>
唐亦琛没有办法思考，他的思绪有些乱。今天的一切，不在他的预期之内。</p>
他确实有些凌乱了。</p>
“我好恨你。”向暖呜呜的哭着，泪水已经将唐亦琛胸前的衬衫都打湿了。</p>
“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我，我不过是爱你，难道，我爱错了吗？”</p>
唐亦琛的身体僵在那里不动。错？谁的错？</p>
向暖没有错，静婷也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有错的人。是他。</p>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p>
又或者，是命运的错？</p>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切，要去怪谁，恨谁。</p>
“向暖。”胸前被泪水打湿。那温热的液｜体此时仿佛会烫人一般。</p>
那些泪，让他无奈，自责，悔恨，却，没有心疼。</p>
他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叫做顾静婷的女人。</p>
只有她的眼泪，才能让他心疼，怜惜。</p>
可是这样的念头起了，他却是越发的不能原谅自己。</p>
向暖有错吗？她为了爱他，付出了一青春，失去了父母。甚至差点失去了性命。</p>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孩子。</p>
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怪他？</p>
“你不要哭了。”</p>
抬起的手，纠结犹豫了许久，终于拍上了向暖的肩膀：“冷静点。”</p>
“我没办法冷静。”向暖的心情依然很激动。她压抑得太久了。太久了。</p>
在夏威夷看到唐亦琛的时候，她太过诧异。甚至一心想要让他痛苦。所以，她不可能去把自己的伤心摊开给他看。</p>
她也有她的骄傲。</p>
更不要说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误会。</p>
可是，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品尝的痛苦，不是一句不怨不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去的。</p>
为了小杰，她一直在压抑。一直让自己装着过得很好。</p>
可是那只是表相。在平静的表面，她的心，已经是千疮百孔。</p>
“唐亦琛。我——”只是一个我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向暖的身体一偏，整个人晕了过去。</p>
“向暖？”唐亦琛一惊，本能的抱住了向暖的身体。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向暖？向暖？你怎么样了？”</p>
向暖没有醒过来。唐亦琛急了，赶紧叫来高博。</p>
等医生赶来，为向暖检查过，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p>
“这位小姐没有大碍，就是身体有些虚弱。另外，她会晕倒，=我想应该是压力太大了。”</p>
医生的结论让唐亦琛怔住，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向暖，眼里有不敢置信。</p>
压力太大？</p>
这段日子，向暖到底经历了什么？</p>
小杰，早已经在向暖晕倒的时候就出来了。</p>
一直守在床边，小手紧紧的握着向暖的手：“妈妈？”</p>
向暖在儿子的叫声中醒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又看到了小杰的脸。</p>
“小杰。”</p>
“妈妈？”小杰上前抱住了向暖：“你没事吧？妈妈？”</p>
“妈妈没事。”向暖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这才看到一直坐在房间里的唐亦琛。</p>
他坐在离床最远的沙发上，一双黑眸透着阴沉的看着这边的方向。</p>
“亦琛？”</p>
“你也饿了吧？我让人去准备晚餐了。”唐亦琛上前几步，走到了床边，看了小杰一眼：“小杰，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p>
小杰这一次没有用怯怯的眼光看他，只是瞪了他一眼，又看了向暖一眼。向暖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杰，去吧。妈妈呆会就出来了。”</p>
小杰点了点头，在要往外面走的时候，突然走到唐亦琛的面前，抬起头瞪着他的脸：“不许欺负我妈妈。”</p>
“小杰？”向暖诧异的看着儿子，可是内心又一阵温暖、这是她的孩子啊。</p>
唐亦琛有些怔忡，还有一些感动，还有一丝隐隐的，对这个孩子的心疼。</p>
他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孤独，寂寞。却又带着渴求。</p>
“小杰，我不会欺负你妈妈的，你先出去，好吗？”</p>
小杰不作声，唐亦琛让高博进来把小杰带出去。这才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p>
“向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向暖脸色一白，快速的低下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p>
“你知道的。”唐亦琛的声音很是凝重。其实向暖的个性，他多少了解。当初说了不恨他，不会来找他。那么，她是不太可能会走回头路的。</p>
而她现在又出现，那是不是表示她发生了什么事？</p>
“我不知道。”</p>
“你知道。”唐亦琛的神情很认真：“告诉我，向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帮你解决。”</p>
向暖的喉咙发涩，声音哽在那里。看着唐亦琛帅气依旧，却成熟了不少的脸庞，她突然哭了出来。</p>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p>
不等唐亦琛问出口，她已经先说了：“亦琛，我根本不想来找你。可是，我在美国呆不下去了。”</p>
在家向暖断断续续的话里，唐亦琛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p>
她从夏威夷回到华盛顿之后，跟唐亦琛说开了，就决定了要重新开始。</p>
不需要躲着唐亦琛，她想堂堂正正的做点事情，养活自己还有小杰。</p>
唐亦琛在走之后，给了她一笔钱。这笔钱本来她不想动，却因为没有资金，最后还是决定用这笔钱开个小店。做点生意。</p>
筹划了一个月，她的花草茶店就开业了。</p>
一开始还好，可是后来，每天都很多流氓来店里闹事。</p>
那些人不喝东西，还不让其它客人进店。</p>
后来才知道，那附近有一个混混的头。看中了向暖，曾经跟向暖表白却遭到了拒绝。</p>
那个混混怀恨在心，就让人整她。这样一来，她的店自然是开不下去了。</p>
她只好去找工作，可是不管她去哪里上班，第二天那个混混一定会上门找她。</p>
公司有保安赶她走人的，他就耍赖说是她男朋友。</p>
闹了几次，人家公司都不敢要她了。</p>
“我没有办法了。亦琛。”向暖抓着唐亦琛的手臂：“我不想来麻烦你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个人不光不让我工作，还找到我住的地方。在我的房子外面浇汽油。”</p>
“可是我一报警，警察来了，他却说他是在帮我浇花。”</p>
“我就要崩溃了。就在前天。他在我家门口。摆了九十九颗心。那些心，全部血淋淋的。他说连他自己的心在内，他是百分之百的真心。”</p>
向暖除了上一次的看到顾静婷在她面前掏枪之外，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p>
思来想去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唐亦琛了。</p>
“亦琛。对不起。我-——”</p>
向暖说着又哭了起来。握着他的手，攥得更紧了。</p>
唐亦琛 看着她，只觉得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会烫人一样。心也跟着揪紧。</p>
向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p>
他其实知道向暖的胆子一向都不大。现在被人这样威胁，恐吓。她怎么能不怕？</p>
“你放心吧。”拍了拍向暖的肩膀，唐亦琛知道，自己对她有责任：“你先不要想其它，先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我会让人去调查一下那个小混混。”</p>
“对了，那个小混混叫什么名字？”</p>
“我不知道。”向暖摇了摇头：“我，我只知道别人叫他虎哥。”</p>
虎哥？唐亦琛听都没有听过。</p>
但是也知道，在华盛顿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有很多亡命之徒不怕死。随便找几个混混集结在一起，就是一个小小帮派了。</p>
“向暖，放心。你现在安全了。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p>
唐亦琛除了这一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醒了，就去吃点东西吧。我想这一路你带着小杰坐飞机也累了。今天就早点休息。”</p>
“好。”向暖低下头，脸上闪过几分感激：“亦琛，谢谢你。”</p>